水自闲,大江寒见底。阿鱼入了水,便不见了踪影。
刘大彪静静地躺在地上,阿鱼被冷水江带走了,在这方天地,便只剩下刀锋流血,面有戾色的万俟虎,还有抱着头蹲在地上,始终在颤抖的万俟天隐。万俟虎笑了,端着黑刀一步步地走着,凝声道:“这次,该结束了吧?”
这声音就如小小的水滴,直直地落尽天隐已然波涛汹涌的内心。不知怎的,一滴水,却定住了一泓心池,一瞬间,一切都静了下来。嘈杂的声音消失了,无序的画面停止了,只有一个声音,只有一片记忆。
无边无际的森林,一头银狐,向往着外面的天地;奇怪的人,奇怪的事,一柄奇怪的刀;在刀中,凝望着新鲜的、向往已久的天下,却难以平复心中的缺憾;在战场,挥着刀,狠辣无情地收割着魂灵,渐渐的,心不再是白色,慢慢的,刀被鲜血染红,终于,不再有心,刀,也成了黑色的刀。
只是,曾经有心,虽然静止,却仍是有心的,仍是白色的心。这方纯洁,是黑色的刀无论如何都无法侵染的。而后,争斗,一柄刀与其心的争斗,持续着,即便持刀人已老。直到,持刀的老人来到一个隐秘之所,将刀的心分出,争斗停歇了,黑色的刀便没有了魂,只剩下四溢的杀气,只留下,对血的渴望。
倘若照此下去,即便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黑色的刀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自己魂牵梦绕,一直想要占有的白色的心。但是,那一天,来了两个孩子,各自取走了黑色的刀,和一颗白色的、残破的心。
重见了天日,就注定战端的重启,可是,其中一个少年太善良了,一如那颗白色的心,所以,黑色的刀仍然无法浸染持续了百年的梦。现在,那颗平静的心起了波澜,不再平和,不再善良,隐隐地充斥着暴虐与矛盾。
所以,此时对于黑刀而言,是绝好的机会。等的时间太久了,这种难得的机会又怎能放过?在黑刀的驱使下,万俟虎一步一步地走向毫无防备的天隐,只要一刀,一切就结束了。这一次,已没有人可以为你挡刀,为你牺牲了!
高高扬起右手,狠狠地劈下,没有一点仁慈,黑色的刀向着期冀已久的白色的心掠去。为什么,这一次,你还要离我而去?黑色的刀狂怒着,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白色的心飘开了。
天隐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地一滚,躲开了万俟虎的攻击,而后起身,双手垂落在身体的两侧。这双眼睛,一只清澈得近乎神圣,一只混沌得令人恐惧,天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天隐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看过了那段争斗的灰色记忆后,一切都变得清明了。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天隐愿意接纳那颗白色的心。敞开胸怀,迎接一颗银色的、孤独的、可怜的心,于是,不再嘈杂,不再混乱。风清而云淡,一切都是那么安逸,除了眼前,那一抹浓厚的杀意,近百年了,你,为何还是如此固执?
天隐用诡异的双眸凝望着脸色瞬息万变的万俟虎,不经意间,发现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刘大彪和阿鱼不见了,轻声问道:“我的兄弟呢?”天隐在心中隐隐地期望他们能逃开。
“兄弟,你是说这个?”说话间,万俟虎一闪身,露出静静躺在地上的刘大彪,而后用手一指冷水江,“至于另一个,在那里!”
刘大彪,你干嘛躺在地上啊,这里很危险,快起来,快!阿鱼,你,你没事去冷水江做什么,快,带着刘大彪离开!天隐无声地嘶吼着,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听到,而后回应他:“走吧,咱们一起去吃白鱼,还有淡虾!”
见天隐没有出声,万俟虎一脚将刘大彪踢到了天隐的面前,“哐啷!”一声,打翻了阿鱼放在地上的大食盒,里面的饭食撒了一地,那,原本是阿鱼留给天隐做早饭的。
气息全无、怒眼圆睁、表情坚毅的刘大彪,告诉天隐,他终于在那一刻成了英雄;不见踪影的阿鱼,自己身边的食盒,告诉天隐,阿鱼对他的关心。可是,天隐要的不是一具英雄的尸体,他也不要一个人吃冰冷的早餐,他只想要自己的兄弟,那两个只会惹祸的混蛋,那对为了零嘴儿就能掐起来的“没出息二人众”,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不离不弃的真汉子!
如果你们还在,就回答我啊,大彪?阿鱼?天隐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但听到的,却只有寂静,只有冷水江流淌的声音,只有清晨鸟儿的欢叫。那就是说,那,就是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