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先是一愣,侧过脸来看着他,目中也是精芒大盛,然而只一瞬,随之却摇了摇头,“不必发这样的宏愿了,听着是喜庆的话,未必真能成行,你倚托富宁安、延信他们,尽力而为便是了。”“儿臣——”胤祯心中虽有些许不忿,却并不敢挂在脸上,还要再说,康熙似是看出了些,只是打断了他,转了口气朝二人道,“治大国,若烹小鲜,非是朝夕之间可以成就的事,操切不得,像是朝廷要变革一项章程,少则十年,多则百年,历几代人主之功。何况是这边患,历朝历代何曾真有肃清过的时候?”
康熙目光扫过胤禛,只见他垂首凝神听着,若有所思,便就望了胤祯道,“再者,要说起这边患,什么是边患?从前的噶尔丹、罗刹是,现在的策妄阿喇布坦亦是,然你如今亲厚待之蒙古诸部王公就不是了么?咱们爱新觉罗氏既然是立国之主,守土卫国之责,便不可稍有轻慢懈怠,为天下苍生计,也须由不得他们一再侵扰。然内患外敌,策略还须好生斟酌,否则我大清何以要行这亲厚蒙古的国策?真要打要赶,就必得打到外敌爬不起来、赶到他们回不来而止。然逞着朝廷武威,可以肃一时,却不能靖万世,焉有毕其功于一役的。究兴邦之根本,仍在于民治二字,真若如你所想,又哪有元灭而明兴的故事?朕知你是一片孝忱,不与你计较,然日后说话做事,你也须给自己留着些地步,实心用事,谦敬为上,嗯?”康熙是薄责之意,胤祯却听得心内热切不已,只觉皇父如此将这样的国事下教还是头一遭,可不是对自己寄予厚望么?是以他强自按捺下兴头,垂首道,“儿臣知错,是儿臣信口孟浪了。”胤祯固然做此想,胤禛也是做此想,他细琢磨了一时,只是与他这位十四弟想的不同,皇父先时那番话,半是说与胤祯,半是说与自己的,一来是深诫他处事操切之性,二来实是教与他安身立命之道,和那一番身为人父的保全之心……
康熙微一颔首,一时释然,方又笑道,“你有这样的心是好的,朕自期已得天命眷顾,却不期能占尽百般好处。你们两个是一母同胞,有些毛病上也像的紧,要记着,务必戒了这一身的躁性。”说着,又看了胤禛道,“今日也不早了,既是刚回来,你兄弟两个就一道去见见你们额娘,改日召王大臣会议,再说军务罢。”“嗻——”胤禛、胤祯二人齐声应了,然跪安辞出时,却因着康熙这一吩咐而面上神色各有不同。这会子到了永和宫中,就愈发显得是自怀心事。
午后德妃正在小憩,听得管事太监来报四阿哥、十四阿哥联袂请见,喜不自胜,一面一叠声地叫进,一面又忙忙地催着宫女替自己更衣梳妆。乌雅氏出身不高,年轻时姿色心性便是中平,如今人过花甲,更就早过了承奉君王的年纪,宫中几十年呆下来,见惯了这一朝的风云,也就益发的心思澹泊。与宜妃的掐尖儿好胜不同,她只一心守着膝下两个儿子平安,也便是当娘的这一辈子的念想了,不成想两个儿子都很得了出息,她反倒成了宫人嘴里最有福气的,只她自个儿却有一肚子不足为外人道的话。四阿哥打小便是给了孝懿皇后抚养,母子情分生疏不说,皇后在日又碍着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