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置在膝上,一手指点着对二子和煦笑道,“这园子你们阿玛修的好,心思也用的别致,朕都舍不得走了,你们日日住在自家的园子里,可是比朕的福气都大呵。”胤禛听得这一句笑言,忙步近前来在康熙身侧立了,躬身笑道,“他两个怎么当得皇阿玛这话?园子是皇阿玛赏的,儿子阖府上下,皆是蒙天恩高厚了。”“好好的,又生搬了这些话来做甚么?最是逸乐垂髫时,你这个样子,倒教他们一句不敢说了。”康熙一面数落着,一面抬了手,正欲唤二子近前来,却是听着左手边的弘历朗声应了句道,“回皇玛法的话,孙儿虽身膺其福,却不敢耽于逸乐。”
“哦?”康熙不觉奇了,望了胤禛一眼,抬起的手自也放下,复朝弘历问道,“你这话又怎么说?”弘历倒是浑然不惧,挺身站前一步,落落回道,“皇玛法有训曰,‘尝谓四肢之安佚也,性也。天下宁有不好逸乐者,但逸乐过节则不可。’故君子者勤修不敢惰,制欲不敢纵,节乐不敢极,惜福不敢侈,守分不敢僭,是以身安而泽长也。”听及此,胤禛已是面上颜色变了,然碍着御前又不便发作,只得心内怀着不安,暗暗地觑着康熙神色,康熙则多少疑心是胤禛教过了的,这会儿已是蹙了眉头,“那你看,朕说的可对么?”
胤禛原本已有怒意的脸上,此刻不禁也悬了几分担忧,弘昼一见这要考较学问的架势,大是心生恐慌,不自觉将身子往后一缩,规规矩矩地站了一旁,嗫嚅着不敢吭声。偏是弘历初生牛犊,此刻面上不露一分惧色,稍想了一想,落落大方回道,“孙儿以为,皇玛法所说也是圣贤之至理,《书》曰:“君子所其无逸。”《诗》曰:“好乐无荒,良士瞿瞿。皇玛法圣训,逸乐有节,勤修不惰,孙儿自当凛遵。”“弘历放肆!还不跪下!”见弘历尽着炫显之意在君前讨巧卖乖,越发的不堪,胤禛急忙喝斥道。弘历如此小意在君前卖弄,胤禛实在觉着福祸难测,当下随弘历一道跪了,叩首道,“儿臣教子无方,请皇阿玛责罚。”这厢弘历教他一唬,跪在当下也吓得不知所措,小脸上只还挂着委屈,一副可怜的神色。
“你先别忙着骂他,朕还有话要问。”康熙并不理会胤禛,一摆手止了,在座上一呵腰,欠身问着弘历道,“朕的庭训,你倒全背了,意思也体会的不差,谁教的?”弘历挨了父亲苛责,此时方觉紧张,怯怯地望了望胤禛,才带了两分颤音道,“皇玛法的庭训,上书房的师傅们都教,初学的时候,阿玛也给孙儿们定了每篇背足一百二十遍的功课……”弘历停了停,方低了头,小声道,“孙儿于皇玛法有山斗崇仰之心,更极羡慕阿玛与叔伯们能亲聆言教,所以里面的意思体会得格外用心……”
“都起来罢。弘历……”康熙品咂着这个名字,不禁唇角上落了笑,于他而言,这孙儿的这一番童真之言、孺慕崇羡之心,竟比举朝大臣和一众儿子们的称颂还要暖人心田,更来得情真意切,只觉于这孙儿更是心生亲近。一时康熙不禁又是龙颜大悦,撑着扶手就要站起身来,胤禛和魏珠见状,一左一右地急忙来搀,康熙已是亲切地将弘历搂了怀中,望了此刻仍是秉着一脸肃穆的胤禛笑道,“你这个儿子,灵慧的很,混不吝你这般无趣。这么着罢,朕就将他带进宫里亲自教养。”这一下儿,着实令胤禛惊的非同小可,又实不免五味杂陈,胤禛愣了一愣,直对上康熙询问的目光时,才忙不迭地跪了谢道,“谢皇阿玛恩典——”康熙笑笑,自携着弘历步下台阶去了,弘历想的却极简单,只为得了皇祖的赞赏而兴奋不已。此刻他牵着康熙的手沿着园中步道一路走来,只是偶一回望胤禛,见他阿玛脸上那喜忧参半的神色,欣喜之余,也不由得略带了些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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