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送到阵后的伤兵营房去,由随军的大夫专门照料。
开始攻城以来,被蜂子蛰上的番兵不计其数,重伤者也要以千计数,但只要还活着,一般来说沉睡十几个时辰后就能苏醒,所以对这百多人番子大夫也没太在意,给他们涂抹了些草药就不再理会了。
可是这些人的沉睡时间远远超过旁人,一直昏睡了两天才告‘苏醒’:身体上缓缓有了动作,抬一下胳膊、动一动脖子、身体也会扭动几下,但眼睛始终不曾睁开,脸上则渐渐挂出了一个古怪笑容,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低沉笑声……
前面打得正激烈,这两天里从前线下来的伤兵源源不绝送入伤兵营,军医们个个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得不到片刻休息,此刻全都变得肝火旺盛脾气暴躁,在巡房时见到这群士兵明明醒了、动了、笑着却还不肯睁眼起身,番子大夫也没细想,只道他们在偷奸耍滑、装病不想重返战场,口中呜哩哇啦的骂着,抬手一拳打在其中一个伤兵的身上。
可番子大夫做梦也没想到的,自己这拳竟‘咚’地一声,直接打穿了伤兵的胸口。
不是拳头上的力量多么惊人,而是伤兵的身体太脆弱,皮肉筋骨仿佛变成了一层薄薄的蜡,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却承担不得一丁点的力量。大夫忙不迭收回拳头,一时间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愣愣望着眼前的伤兵:不见血浆、不闻惨叫,只有一个黑洞洞的伤口。
旋即,一只在指肚大小的黑色甲虫慢慢悠悠地从伤口中爬出来,站在尸体上,开始用前爪一次次地理动长长触须,摇头晃脑地忙个不停。跟着悉悉索索地怪响不停,一只又一只古怪甲虫从伤口爬出,四处张望着、蹒跚转悠着……终于,有一头虫子不耐烦了,背上的甲壳猛地一撑亮出一双乌黑翅膀,嗡嗡地飞舞而起,摇摇晃晃地向着距离最近的番子大夫飞来。
一动皆动,一只甲虫飞起,尸体中的所有甲虫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尽数振翅而起;其他百多个命‘伤兵’接近如此,每个人都通过特殊炼化的野蜂被阿伊果种下了凶猛虫蛊,和花海裂谷的怪鱼产卵很相似的,他们早都死了,变成了尸巫虫蛊的暖床。只不过他们身上没有伤口,甲虫冲出身体的缺口是他们的眼眶、耳洞、鼻孔和嘴巴!随着成片的甲虫飞起,尸体则肉眼可见地、迅速干瘪了下去。
若没有些真正邪恶、可怕的手段,西南巫蛊的恶名又岂能传承千年。
千万甲虫蜂拥而起,如黑色雾气般迅速扩散开去,它们逢人便咬,凡是被它们袭击之人,先是厉声惨叫,继而神智混沌,转眼就变成了狂躁的疯子,乱跑乱冲、用拳头、用指甲、用牙齿甚至用脑袋,疯狂地去攻击一切他们能够看到的东西。
阿伊果的蛊虫也如蜜蜂一般,只能咬人一次,它们的口器就会自动脱落、会留在伤者的皮肉中,虫子也就此丧命,没用多长时间,千万只虫子尸体落地,换而数千伤兵‘站了起来’,哪怕是断手少脚、哪怕肠穿肚烂……伤兵营变成了疯兵营,不惧疼痛、不懂恐惧、见人便杀的疯子们。
疯掉的伤兵全都没救了,另外还有大批健壮士卒被疯子残杀……只此一乱,番兵就损伤将近过万。
平乱之后追查原因,吐蕃元帅传下了密令:再有中蜂毒的伤病被救下来一律隔离、毒杀,两天内纵火烧尸,以防再闹出这样的大祸。
抛去这些毒术、蛮术、蛊术的花招,单以战力而论,青阳城中的大蛮也尽显威风。蛮人打仗没有系统的理论和像样的战法,如果平地交战比拼军阵他们不成,可是就让他们站在城头见番子上来便杀,单以力量和冲击决斗,番子又如何能和山溪蛮、石头佬相抗。
整整五天,从未间断过的猛攻,吐蕃元帅坐在中军帐中,看着手下提报上来的战报,眼角又忍不住开始跳动了,伤亡的数字汇聚到一起,整整五万五千人。
只是从攻坚战开始到现在,这个‘五万五’中当然不包括之前那十万先锋和奴隶哗变、护城河暴涨中损失的人马。
就算再把三天前‘伤兵中邪发疯’损伤的万多人也刨除出去,攻城五天、折损四万人,平均一天要丢掉八千儿郎!
这是个什么概念?当初元帅提重兵攻破南理最坚固的堡垒苦水关,那一战从头到尾打下来,伤亡也不过六万多些,可青阳现在还在敌人手里,什么时候才能打下来、还要再死多少人都是未知之数。
小小一座青阳,竟然比着苦水关还要更难打?
吐蕃主帅大概明白,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不该打青阳的。
从派出十万前锋开始就错了。
青阳不同于苦水、洪口,此处虽然也是重镇,但它不是隘口、不是说不把它打下来大军就无法前进的。番军大可选择绕城而过,若还不放心的话至多留下几万兵马、做出强压的势子,逼着城内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是了。
可是现在,就算元帅想绕也不能绕了,他在青阳损兵折将,就此收兵绕城大军士气何存?
他已经传书前方包括凤凰城在内的各个南理城池‘若在抵抗青阳就是下场’,结果现在青阳安然无恙,若放任此城存在,堂堂吐蕃上邦的脸面何在、南理人又会欢欣鼓舞成什么样子?
事到如今,不由得他不打下去了,哪怕损失再大、哪怕明知这么拼不值,也得硬着头皮往下打,青阳给吐蕃吃的苦头太大了,此城不破,他这个元帅就甭干了。
吐蕃元帅放下军报,传令:“重新编班轮次,四班罔替改作三班轮换,另传,五日内不破青阳,百夫长之上所有将官治渎兵怠战之罪。你们当不了这个将军,就换换人吧。”
元帅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语气波折。说完稍稍停顿片刻,他忽然挥手,狠狠打翻了桌案上的茶杯,口中用吐蕃土语骂了句无比恶毒的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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