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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惊凤驾(下)(2/2)

不能瞧分明怎生个模样,只看那残日之下,遍地血红,巍巍山岗处,草木满是将开未开的凶煞,似要将这日头,就此凋零。倒是那一骑,不见颜色,十分雄骏高大,缓缓踏上高出来,便与那天地同色,待缓缓立足,睥睨往下望来,又似高崖里雄鹰。

    徐宁那一股寒意,俱都化作恐惧喷涌而出,厉声大喝,教众军急忙护驾,镇三山黄信毕竟不信,走马便要上岗来,嘴里笑道:“作弄甚么,好汉子岂惧区区一骑哉?”

    话音未落,又听那马蹄滴答,轻轻自岗后,又转出三两骑来,暮色渐沉,那岗上数骑,渐渐又与那暗青的如墨般颜色化为一体。

    又片刻,再复转出三五骑,这后来几个,也不走马下山来,只有的骑手下马,有的扯住一杆大纛,将那先来的一骑拱在当中。

    自山下望来,恍如群狼,将个王者烘托一般。

    徐宁睁睛细看半晌,不识来者是谁,那黄信眼见诡异,不敢轻往,自来问计。

    徐宁道:“这数骑,十分诡异,你我军心,早为他借著这天时地利夺了,且遣快马,往张太守处告知,你我但死命看护銮驾,不可轻动。”

    那岗上数骑,只是默然俯瞰这众军,片刻,那金乌一跃落入善后,再不复可见,竟有两骑,轻轻催马,往岗下缓缓走了三五步,众军哗然,轰然倒退。

    那两骑呵呵作声而笑,声音呕哑,譬如金铁交鸣。

    只那官军里快马,及待飞奔而出,这两骑里奔出一个,猛虎一般,催马疾奔数步,一声大喝,那残光余曦中,这骑骤然勒马,前蹄腾空,半空里将一把弯弓扯成个满月,弓弦振处,那快马探子一声大叫,落地而亡。

    官军忙抢来,视之,这一箭正中要紧处,自后颈入,由咽喉出,一箭毙命。

    至此,这娇惯的京师官军,果然将军心已是乱了,黄信喝令青州军马往前,那青州的劲旅,早教秦明统往南去,这所余的,半是黄信旧部,又多寻常军士,眼见京师的兀自不肯卖命,哪个原作马前先死的?

    这贵妃,先一番心头哀伤,又行半日,困倦不能忍,眼见昏昏沉沉的,惊起那皮内侍慌忙来报,将些常随,调拨车辇两侧,贵妃急忙问他,那皮内侍道:“可恨那贼人,杀不尽的汉子,前头挡住了去路,眼见往张太守处快马也教他断了,徐宁黄信束手无策,宁不教小底早行安排?”

    唬地这贵妃,急忙揭帘来瞧,只看那沉沉暮色里岗上数骑,并不有千军万马威势,却在这荒野里,最是教人胆寒。

    乃问那皮内侍,道:“何不教军士奋勇向前?”

    皮内侍道:“这军心,早教那贼们夺了,向前也肯,奋勇只怕未必。”

    贵妃怒道:“放着朝廷的供养,莫非通了贼寇不成?”

    皮内侍慌忙劝道:“贵人何必与他些腌臜粗陋的计较?常言道,人在屋檐下,如今要仰仗他些泼才手里,倘若将这不同书礼的怒起,小底纵是一死难免,不惜,只怕冲撞贵人,死难瞑目。”

    贵妃也知古来情势不由人,便叹道:“如何竟不知忠义也。”

    皮内侍哀告道:“小底只说个杀头的话,想前朝马嵬坡前,那军们如何不知忠义?我朝这武夫愈发粗鄙,安可求他果然知忠义?尽管驱之如牛马,他如何消停这等闲气?不是小底多话,倘若贵人入了禁中,这等话儿,万千莫提,休教那天下四起的贼寇,将个造反的由头,又在贵人头上落了。”

    说罢,皮内侍叩头如捣蒜,那贵妃目视良久,喟然叹道:“本位在禁中里,贴心的也几无,如今天下,放眼也唯唯眼前这一个,死也不惧一心教好。我如何不知?且在一厢,待看这贼,休教辱没天下气节。”

    当时喝止了皮内侍的劝,掀开辇帘儿,贵妃使人唤来徐宁二人,谓道:“贼人既敢轻身来劫,当知这一行里缘故,休教将士作难,且去教他等知了,乃是天家奴婢,倘若果然有好汉子气节,管来说话。”

    骇得两人匍匐尘埃里,忙道:“放着小人们性命不在,当保取贵人安然,待小人安排厮杀便是。”

    那贵妃一番做来,竟觉心里十分安宁,举动间,果然有三分贵气,缓缓道:“看众家将士,一路劳顿不堪,何必妄自与他动刀兵?休得慌张,莫教天家威严坠地,快往通他,本位只在此处,倘若有见教,只管都来便是。”

    乃令常随,撑起了辇帘,支著了车仗,贵妃整束行装,端坐高处,分明计较尽量的妇人,却这一时,竟将那满地的须眉,俱都比将下去。

    徐宁二人,满面通红,愧然无地,奋勇喝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但在一战,搏命而已,诸君何不死战?”

    当时一呼百诺,那山东汉子,俱都有血勇的,眼见一介妇人竟不惧贼人威势,登时鼓噪,各执刀枪,纷纷叫嚷,士气凛然。

    正是:

    枝头奋起钗头怒,羞煞世上许多英。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