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上。只是反贼眼见这处戒备森严,方起计引诱你等外出,须知宽阔处,便是张嵇仲数万大军奈何不得,下官一介读书之人,焉能因夺功而坏你等性命?就此关闭府门,休教外出,只待张嵇仲大军来时,内应外合,全歼反贼于青州城内!”
他本是个夸夸其谈的清流,也有三分本领,却都在一张嘴上,平日亲近的,能有几个善战之人?如今青州将领,秦明反将出去,黄信也不在近前,其余众人,哪个敢是一战之将?
当时几个新进幕僚,齐声夸赞,上下于是齐心,将个知州府,守个水泼不进。
崔念奴引军并不再入赵宅内,寻一处宽阔酒肆坊舍里就地安歇,令孙二约束军心纪律,分拨看住知州府周遭,并不掳掠,反将阮小七遣出往西守候张叔夜大军讯息,又教时迁快马自西门出,远远绕开大道径往东出五十里探查地理。
众人不解,崔念奴只是教好生歇息,半晌时候不见两路斥候回报,崔念奴也不着急,引众人又往外走,行时令教石宝:“可在此处,一把火烧个好看。”
石宝虽是凶煞性子,毕竟这等连累无辜的活计,他也做不来,面有难色,将孙安看去。
孙安也有不忍之色,劝道:“虽朝廷里视我如贼寇,这等累及无辜的,非特与大业无用,倒牵连哥哥名声,天下传闻,怎教好汉服心来投?!”
崔念奴笑道:“你却不知,有时,恶名更比好名有得用。”
待又问,崔念奴只是不说,石宝无法,只好往里头乱看,并不见有人时,咬牙点起火来,正是盛夏晌午,烈焰炙烤,左近屋舍,片板有声,摇摇欲坠。
一行走出长街,又将其间数间屋舍点燃,孙安毕竟用心思虑,竟看小半三五间都是前几日里崔念奴主持做起用以密探的自家所有,若有所悟。
再引燃数起酒肆客栈,崔念奴拊掌笑道:“可矣,张叔夜军急火攻心,如今应有七哥传讯来。至于东向去,倒不必着急。”
果然话音方落,阮小五飞马而来,见面急报:“张叔夜先锋,如今更作中军,想是休养以待厮杀,便在西出十里之外。”
孙安正待聚合军伍,崔念奴摆手笑道:“不必着急,张叔夜军,自昨夜里起便不见歇息,大半日间,怎能有十分战力?张叔夜心急如焚,然则其人毕竟有才学在身,自知强弩之末之理,必不肯就此卷杀,后午清凉,方是征战时候。”
孙安一拍额头,哑然笑道:“正是大娘子所见,如此,此处怎生个安排?”
崔念奴沉吟片刻,先令石宝如此这般,又教郑天寿引百余人,取了缴获官军铠甲换了,隐入巷陌里去。
再令孙安引本部如此这般,又令邓飞何元庆于东门外设伏,正商议已定,时迁飞马而归,竟他伶俐精细,将个十五里外地理,化作简略图子在手。
崔念奴暗自钦服,心道:“大郎识人,何其神奇,这时迁,若非大郎青眼,奴也不肯将他在心,竟这般心思神奇!”
细看之下,便令阮小五引五百人马,悄然先行,阮小五得了军令,也知干系重大,毕竟眼见城内只余五百余人,在所难安,道:“大娘子身在虎穴,须留些人手备用才好。俺冲阵厮杀不比他几个,这决堤戏水的勾当,却是顶上顶的,何须五百人马?”
崔念奴笑道:“青州城内,尚有一拨援军,五哥此去,非特只是决堤以用,待张叔夜败退时候,当引军再陷青州城,不可大意!”
休说阮小五,便是琼英,不能知晓崔念奴所图。
问时,只说到时自知,索性按住性子,要问自家活计。
崔念奴笑道:“昨夜里一败张叔夜,此人恨我入骨,当在大郎之下,你若不随左右,心内怎安?且看厮杀便是,说不得,便宜又能擒一员上将来!”
琼英怒道:“莫道不知你心思——自幼熟习刀枪,一身本领自忖不低他人,偏生便你多心,倘若果然艺不如人为所伤,哪个生怨?”
崔念奴掩唇而笑,低声道:“也是个憨人,以你一身本领,往后不怕不能独引一军,阵前冲杀,多有时机,何必此时与他些争功?更有你那心思,莫非如今果然要尽转在争功里去?大郎之能,往后要图大事,世间千娇百媚的女子,譬如花小妹者,譬如那一个扈娘子者,又有京师里那一个,往后与她等争宠,只怕不是明人所为。你我一路,生死相托,莫非也来害你不成?”
琼英面红耳赤嗔她没个正行,却不去讨要活计,引了女军,只在崔念奴身周。
日方西斜时候,西首处烟尘滚滚,张叔夜挥军杀来,竟看城头并无一兵一卒,使前军入城,寂静无声,只有比剥燃烧火焰,肃然寂静。
张叔夜心疑有诈,又令前锋大军入城,更命善变岳飞统帅,遍查城内后,往来报道:“反贼不见踪影,四处军营里,器械整齐,却不得奉令,盘踞其中不得出。”
张叔夜大怒:“纵贼者,此等贪生怕死之辈!”又问,“慕容知州何在?”
来使回道:“紧闭府门不出,水泼不进。”
张叔夜黯然不语,只好催促大军入城,已是黄昏时候,正往知州府前会和,两厢尚在寒暄,城内又有火起,暗影奔走,快马如飞,东门口滔天的火映红碧空,便是两厢会和大军里,蠢蠢乱动四起。
张叔夜大骇,连声叫道:“中贼计也,各应统将,速点差人马不得有误,贼子尽在城中,紧闭城门,此番休教走脱!”
又副将问道:“我军人多势众,须提防贼人效清风寨一事。”
张叔夜并不分说,倒是慕容彦达连声叫道:“休教得逞,不可使天子万民受此大过,张太守只管剿贼,下官安排扑火,就此告辞!”
张叔夜愤然闷哼,语与众将道:“这等人物,耻于与他同流!”
城内只是纷乱,并不见骑军掳过,只官军周遭,不分敌我,各自乱战,日落夜幕倾时,方缓缓停歇,东门处杀声骤然大作,张叔夜急令探察,回报倒是贼人自彼处突围。
张叔夜大喜,喝令三军尽皆围困,待去时,早已脱困而出,马蹄得得,往东而去。
张叔夜哪里肯放过,谓道:“正是衔尾追杀时候,休教走脱,先锋军歇息半日,奔袭赶上,死死咬住,莫教这番劳而无功!”
趁夜追去先锋军,只见前头影影憧憧,双人一骑,足有千人,大将大喜,再不惧埋伏,发足狂奔。
行不半路,流水淙淙,前头骑军跃马而过,正是一处宽阔河流,看没入马蹄者甚浅,大将喝令休作刺探便追,叵料蜂拥过河,行不半渡时候,上流如雷一声轰鸣,官军骇然视时,万马奔腾般激流,挟裹了滚石树木席卷而下,不及大呼出声,大半尽为水流卷落,人喊马嘶,死伤无算。
经此,官军先锋军近万人马,只余三千不足,大将为流水卷走,不知所踪。
后头众将簇拥张叔夜,相距先锋不过三五里,只听前头雷鸣般声响,心知早有变故,催马来看时,满地都是水渍,仓惶残军,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自昨夜里山间一把火,方才青州城内四处作乱,如今眼下水流之灾,张叔夜兵马,折损足有万余。
张叔夜又怒又悲,一口逆血不能遏制,飒然涌上后头,仰面倒栽下马,人事不知。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