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半池枯木盼逢春,鱼龙蹚水总爱浑;愿得抬头奉不喜,哪怕彤云补乾坤。
杨志侧耳听处,那山歌只是顺听,并不十分有味,正是当地口音。细看时,那渐渐近来歌者,身量并不甚高,脚步虽见轻巧,却是常年行走所致,并无许多武艺在身,比之军中健军略略强些,并不在杨志眼中。[]
杨志暗自警惕,又见那贩枣的客人自远处探头来看,愈发放心不下,然则那六人手大腿粗,便是自称记账的,也生出推车的身子骨,万分怀疑不得。
当时又看那歌者,眉目滑稽,两颗板牙压住下唇,滴溜溜眼目流转,着月白粗布短衣,枯黄一张面庞,十分不似江湖里人。只是心中毕竟存了十万贯金珠宝贝,杨志不敢大意,将这人双肩又看,担落两只圆桶,盖得严严实实,不知甚么买卖。
那健军里有好事者,看这汉子生的滑稽,当不住问道:“你这汉子,挑著甚么物价?”
那汉子将担卸在地上,撩了衣襟来扇风,板牙开阖间,笑嘻嘻道:“两桶白酒,村中自酿,手中少些花销,便挑了往邻村去卖。”
这白酒,本是村酿,并不十分发酵,性子冰冷,最是解暑的物事。
那健军一众,只听说是白酒,登时一拥而上,掰了担子来挑,纷纷叫道:“你这汉子,但有白酒,怎不早说?正好,休往邻村里干系,便就卖了给自家们,少不了你分文。”
那汉子并力抢过了担子,嗔怒道:“你这厮们,可是强贼?俺好端端白酒,安稳稳往邻村里卖,分文不少,也能多赚些脚钱,常言道钱不生脚人跑来,偏生你等,俺也不知甚么好歹,一发儿不卖,休要噜苏!”
健军们哪里肯依,将那汉揪住,一面凑钱来买。
杨志远处望见,大步走来劈手夺了人手,喝道:“作甚么闹?”
健军们笑道:“提辖多见,这暑气正浓得紧,俺们凑钱打发一桶白酒,也好吃过了上路。不怕提辖怪罪耽搁行程,十数个人,只消讨他一桶便是,甚么打紧。”
杨志喝道:“里等理会甚么?担负大事,只顾吃嘴,须不知这路途简单,多少好汉子,尽教麻药一副药翻,须吃洒家好打!”
健军们不敢忤逆,怒目往那谢奶公面前说情,倒将个卖酒的汉子恼起性来,冷笑道:“你这鸟汉,好不晓事,早知道这般言语,一发不卖于你便是。”
这厢里正闹,那松林中走出一泼儿客人,杨志识得,正是那贩枣子的一行,当头一个喝道:“俺几个只好养了力气好上路,你几个作甚么闹?”
挑酒那汉子忿然道:“俺自挑了白酒过岗去,十数里谁不知俺清白买卖?这客人好不是君子相,也不曾强迫他买俺酒吃,偏道是这里满是蒙汗药。你却道好笑么?说出这般话来!倒是俺,鼻子脸不是人!”
那客人六个笑道:“不是好!俺只当有强人来,原来如此。也无甚打紧,正好天热,有心讨白酒解渴,既是他疑心,须与俺无干,且卖一桶看俺吃。”
卖酒那汉只是要走:“不卖,不卖!”
过客们只道:“你这鸟汉,好不理事。俺们也须不说你,甚么理,算俺头上来?你左右将到前头村里卖,一般儿还你钱,便卖些给俺,作甚么打紧?又是你舍了茶汤,又是救了俺们热渴,却不是好?想那村里,自也有白酒吃,你这有甚么的好,他肯不饶你钱?也只俺们些行脚的客人,口渴难耐,方不少你赏钱才是。”
那汉子迟疑着,着实奈何他几个不过,只好道:“卖你也不争,只他说的难听,又没碗勺吃。”
那几人笑道:“你这汉子也忒认真,说你,有甚么好打紧?俺们自有瓢吃酒。”
只见两人往松林内枣子车取了两个瓢来,又一个捧出一大把枣子,几个站在桶边,就着枣子过嘴,轮流换着舀酒吃。
不一时,那一桶尽吃完,方那客人道:“又不曾问你价钱!”
挑酒汉子道:“俺一了不说价,五贯足钱一桶,一担十贯,分文少不得。”
那客人几个笑道:“五贯便依你五贯,只消再饶俺一瓢吃。”
那汉道:“饶不得,做定的价钱!”
正争执间,笑燕燕往这厢里看的两个,舍了坐骑往近靠来,年小那个笑道:“看他几个,吃了也不见打紧,这一桶,须饶咱们吃了,正好解渴。”
另一个怪他:“你也只是贪嘴——也好依你,兀那汉子,五贯便依你五贯,这一桶,却饶我如何?”
那汉迟疑片刻,欣然道:“这两个相公,方是君子相,也不见那等荒唐话来说,也罢,便都饶你!”
那贩枣子的客人看这两个取了盖子,为难不知怎生吃酒,当时凑去一个,笑嘻嘻道:“这酒你两个也须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