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胤这一番话,倒是十足像一个全职的兵部尚书,没有枢密院分权之前的兵部尚书,对出兵攻打北汉的战略决策本身几乎未置一词——或者说很自然地支持了出兵,而是将讨论的重点直接转到了出兵的时机,并且相关的论述十分得当,完全说到了要害。
郭炜闻言果然把眉头又皱起来了,不过这一回却不是因为不耐或者厌烦,而是自己也有类似的担忧:“吕卿所言确实……三个月的时间,禁军当中那些新任军官和军士们的磨合很难说已经做好了,此时也的确是契丹能够出动最多兵力的时候,我军固然从来不惧契丹兵,不过敌军多了总是一个麻烦……而且此时尚未秋收,诸州征发民夫也颇误农时,要是能够晚上几个月,等到冬月再出兵就好了,只是到那个时候河东新主说不定就坐稳了,那又算不得什么良机了……”
嘿……
早就知道河东这块地方难啃,后世山西这种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地区,外面有太行山和黄河为屏障,里面几块小平原之间也有群山阻隔,太原城更是一时雄城,北汉虽然民户稀少兵力紧缺,财政更不富裕,但是抵抗大周的决心却一直很坚定,简直就是一个又穷又凶顽的小钢豆。
北汉的地利,郭炜无论是在前世还是这一世都很好地见识过了,就是对北汉君臣上下抵抗的决心也有足够充分的估计,所以才放着距离东京最近的北汉迟迟不打,倒是宁愿先去打幽蓟,甚至在遥远的南方打了个不亦乐乎,就是因为无论从王朴的《平边策》还是后世许多人的分析来讲,北汉都是被放在最后的。
现在幽州在手,南方敢于和自己对立的政权也被全部削平,剩下来的吴越和清源军不光是恭顺异常,而且早晚都会乖乖地纳土,北汉本来就应该被提上统一的议事日程了,刘承钧的死不过是赶巧而已。
可惜眼下看来刘承钧还是死得早了一点,也不知道原先的历史上刘承钧是不是这个时候死的,郭炜对这个印象不够深,不过不管原先的历史如何,在当下来说,如果刘承钧能够晚死那么三个月到半年恐怕是最合适的了。
结果刘承钧偏偏挑了这么好的一个时间段去死,自己这边还处在禁军军官大调动之后的磨合期,而契丹那边又是最适合出兵的季节。虽然说郭炜是真心不怕契丹“铁骑”的,不过在用十多万战力略有下降的禁军与州郡兵围攻太原城的时候,从北边冲过来十多万甚至数十万契丹骑兵,那终究不是什么美妙之事,不说交战的伤亡问题,就是后勤运输都会出现相当大的变数。
你怎么就不肯晚死那么一点呢?从来都是以我为主的郭炜,在此时也不禁责怪起对手的不配合了。
“咳……咳……陛下,河东乃大唐王兴之地,我朝终不能任其孤悬域外;太原刘氏与我朝乃是世仇,陛下誓不能任其逍遥。兴师征讨,灭刘氏而取河东,势在必行,无论刘承钧亡与不亡,或者何时亡,此战都是难免,而契丹与河东刘氏有父子君臣之约,河东贡奉是契丹贵人所好,河东地势是契丹所重,故此我军征伐河东,契丹出兵救援同样是必然,所以也不必计较刘承钧其人死非其时了。”
郭炜的感叹让群臣陷入了沉思,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词,更何况其中不少人是从根本上不同意出兵的。不过郭炜的选才终究是有水准的,滋德殿中此刻集中了一时俊彦,很快就有人出来为皇帝分忧了,说出这段话的就是新任枢密副使王赞。
王赞这话却是让郭炜警醒过来了,是啊……怎么能够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的配合上面呢?尤其是连死亡的时间都得配合,哪里有这么称心如意的事情别说只是刘承钧死后北汉新主有可能坐稳了位置,就是刘承钧不死,难道就一直拖着不去打河东了?顾虑契丹援兵太多倒是对的,那就稍微晚一点出兵嘛,晚几天出兵,正好还可以把禁军内部理顺一点。
能够取巧固然很好,不过对付区区一个北汉,即便是取不了巧,硬吃又能怎么了?南唐那么大的地域都被自己硬吃掉了,北汉军可没有南唐军那么强大。就算是北汉比起南唐来,胜在其地势特别险峻,另外还有契丹外援吧,然而幽州还是契丹的南京道首府呢,结果整个南京道还不是被自己硬吃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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