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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回 妙才施计耍无赖 试官入院通关节(2/2)

发布出得宗家,桓震便埋怨道:“妙才做这等事,怎么预先也不告诉我一声!”彭羽笑道:“只怕大人不肯做耳。”桓震一想,这等无赖行为自己确乎想不到,多半也不会主动去做。不过无赖归无赖,却是无赖得好。忽然想起,宗家何以这般快便得了消息,令人前去搅事?望了彭羽一眼,心知定是他自己使人通风报信,沉吟道:“如此宗敬必不肯善罢甘休……”心中盘算,当初将他补为指挥便深违自己本意,此刻有这由头,他要来寻自己吵闹,正好觑隙将他罢去,倘若就此忍气吞声,那也只好罢了。彭羽却似看出了他心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发布那宗敬却识趣得紧,非但并没半句怨言,更亲自送来额外的许多地契,声称尽是早年抛荒的田土,此刻家中人丁凋零,已经无法再耕,情愿纳与官家。桓震自然乐得受了,心中却对这人增了三分提防。

    发布由此一节,却想到一个大大问题。辽东战乱多年,抛荒的地甚多,倘若每次移民开荒,都冒出来一个甚么地主,争来夺去的却甚么时候是个头?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可是难道要学**打土豪分田地么?还有一个法子,便是定下一个标准,某一块地倘若多少年没人耕种,便收归官府,再行分配下去。可是这种法子一旦推行,不免便有官员趁机讹勒,甚或将熟地划做荒地,从中取利。辽东那么大,自己又不可能每村每屯地监督。想了一回,但觉只要监察制度不能完善,不论推行甚么办法都有给地方官歪曲的可能,可是照大明的规矩,自己不过是一方巡抚,是不能擅自在辖区内创设新官的。

    发布一转眼到了试官入院的日子,桓震卷了铺盖,却要彭羽扮作书僮,随他一同进去。院门锁起,彭羽瞧着桓震笑道:“今日却陪着大人做了一回囚犯。”桓震摇头道:“妙才说笑了。某虽居此位,却不是正途出身,要批卷子可难倒了人,这等小忙,妙才不是不愿帮我罢。况且为国家取才,原本是值得荣耀之事。”彭羽微哂道:“大人倘若真要取八股之才,又何必要彭羽来?但任凭那两位试官处分岂不更好。”桓震笑道:“却瞒不得妙才。实话说罢,此次本抚确乎安了旁的心思。乡试中式者是为举人,贡生乡试不第,便可授府佐及州县佐官,妙才想必清楚。”彭羽点了点头,反问道:“大人是想从落第举子之中选拔官吏?”桓震击掌道:“正是!但我辽东用不着八股人才,我想亲去落卷之中挑选,正事却要委了妙才替我做。”彭羽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

    发布明代科举定式,初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贡生进了考院,便不要想再出去,非但吃喝拉撒都在号房里面,并且更是每人身边站着一个号军看守,别提有多不自在了。更有一些身体虚弱的,给屎桶的气味一熏,答着卷子便昏了过去,甚至有发狂的,也不少见。考官也忙个不住,从第一日有人交卷起,主考解学龙、陈赞化便一头扎进各自房里看卷,桓震原本意在最后一场的策论,第一场试经义,他既不懂,也不愿看,宁可去巡场。当下叫了彭羽随行,一路瞧将过去,但见奇形怪状的甚么人也有,坦腹而睡的,墨也不会磨的,弯着腰生炉子吹火的,比比皆是,不由忍不住想笑。

    发布一眼瞧见几日前来见过自己那姚南尰,正自伏在桌上呼呼大睡,当下走了过去,轻轻抽他卷子来看,却见上面空白一片,单在卷首书了三代姓名,却又有许多错字,那一个“尰”字,仍是不曾写得出来。不由得大皱眉头,温体仁交代要将此人取中,可是他这般不学无术,连一份卷子也交不上去,却如何叫他蒙混过关?想了一想,吩咐彭羽依着题目做一份卷来。彭羽照样做了,果然文章锦绣,不愧是考过了八股的。桓震看也不看,抬起姚南尰手臂,将卷子压在他臂下。那姚南尰只顾熟睡,竟是全然不觉。醒来之后发现怀中莫名其妙地飞来一张卷子,还只道老天白白送与他的,喜滋滋地填了自己名字,却将一个“尰”字写作了“中”。往后两场,也都照此办理,彭羽文采甚佳,陈赞化又有意放水,竟瞒过了解学龙,将姚南尰取中了。另一个温体仁嘱托了关节的,却并不曾来考试,不知出了甚么事故。

    发布三场下来,桓震只顾在落卷之中翻来捡去,倒也给他寻得了十几个经义八股狗屁不通,时务策论却甚有建言的考生。他一个个记了名字年貌,待到开闱散场之后,便令人去考院外拦住,请到抚院衙门说话。

    发布桓震一个个地瞧过去,问道:“哪一个是韩效非?”最末一个浓眉大眼、身体魁梧的贡生答道:“学生便是。”桓震抽出他的策论卷子,在手中抖了一抖,笑道:“故治国,无法则乱,设有法有权,一庸人可坐治天下。你是法家弟子?”他明知明末已经无所谓法家,只不过觉得有趣,讲句笑话。不想韩效非居然认真起来,正色答道:“学生正是深慕韩非,这才取名效非,欲附骥尾而已。”桓震啼笑皆非,且将他放在一旁,去同旁人一一倾谈,且将彼等经义不通至于落第之事推诚相告,更说倘若愿意,可以替彼等安排充任地方杂佐,若是情愿下科再考,那也由得他们。诸人听了,面面相觑,多数都说宁可再赴乡举,只有四人愿意听从桓震安排。其中两个是宁远卫一对陈姓兄弟,哥哥名世钟,弟弟名世铎。另外两人一个是广宁杜怀德,一个是义州刘从祥。

    发布桓震嘱咐他们一番,回过头来问韩效非道:“你既自命法家,且为本抚言来,即如今之辽东,我欲厘清吏治,上不能违背朝廷规制,下不能危害黎民百姓。该当如何做?”韩效非沉思片刻,道:“无他,唯‘执一’二字而已。夫法执一则专,为政者一则治,二则乱。此事非一言可尽,学生请一日之暇,愿为大人详书之。”桓震点头答应,叫诸生退下。

    发布看看今日公事已毕,连日来给关在考院之中,不曾好生关顾得雪心,不知她有没有再受欺负。当即叫黄得功上了大门,挂起免见牌来,自回后衙去了。到得雪心居住的西厢,她却不知去向,四面找了一找,全不见人,不由得奇怪起来。等得片刻,只见雪心拎着一只木桶,摇摇晃晃地蹒跚走来。桓震连忙上去接了过来,却是一桶清水。助她倒入水缸,道:“你要取水,何不叫雇工去做?我又不是没给他们工钱。”雪心摇头道:“雪心自己打便可以了。”桓震敏感起来,捉住她手问道:“是不是夫人又欺负你?不准仆人替你打水?”雪心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

    发布桓震哼了一声,明知就算当真如此,她也决不肯告诉自己。心中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却笑道:“今日难得无事,好久没同雪心下棋了,不如对一局如何。”桓震虽好下棋,棋力却差得紧,与旁人下往往被杀得大败亏输,也就是同雪心尚能着上几盘。当下回自己书房取了棋子棋盘,两人对起局来。下着下着,桓震忽道:“过几日我要去金州、义州勾当公事,这一去至少须到十月间武乡试的时候才能回来,你独自在家,闷不闷?要不要与我同去?”雪心甚是高兴,原本她也不愿呆在这里受温氏的闷气,何况桓震不在,连个可以倚靠的人也没有,天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下去。当下笑道:“好!”忽然想起甚么,道:“这几天巧儿姐姐帮了我许多忙呢,不过她不叫我对你说起。”桓震疑惑道:“巧儿?郑巧儿?”皱皱眉头,道:“那不是好人,你不可同她太过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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