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维拉姆撒尔奇舰长明白,师少鹰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眼看着时间一秒一秒悄无声息的滑过,这位舰长的声音中,终于透出一丝肯求的意味:“如果我立刻命令部下,将驱逐舰两台发动机全部炸毁,保证我们无法参加追击,同时还愿意支付足额赎金,师少鹰先生,你能不能放弃进攻?”
“我理解身为一个舰长,对自己指挥战舰的感情,我也承认,你已经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师少鹰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心底涌起的理解与柔软全部驱除干净,直到他的内心再次坚韧得无懈可击,才断然道:“但是身为一名队长,我要看到的,是你的船被彻击沉,我要百分之百的机率,我不会,更不敢因为敌人的肯求,去拿我兄弟的命赌博!”
看了一眼手表,师少鹰提醒:“你还有一分二十秒。”
事已至此,维拉姆撒尔奇舰长清楚的明白,他和师少鹰之间的谈判已经破裂,再无缓和的可能。他扭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人,虽然每一个人都抿紧嘴唇,身体依然挺得笔直,但是维拉姆撒尔奇舰长又是什么人,他轻而易举的就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紧张与畏惧,其中有些人甚至已经将肯求的目光悄悄落到了他的身上。
想想看也是,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无论他们有多坚强,面对一条摆明已经发了疯发了狂,逮谁都会死命咬上几口。动不动就要和人同归于尽的疯狗,他们这些生活环境不错,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的人,又有哪个可以做到无怨无悔笑迎同归于尽的结局?
“报告,我舰已被‘女王星’号雷达锁定!”
“报告,‘女王星’号‘日灸’级舰对舰导弹,已经进入发射状态!”
“报告……”
雷达员一声高过一声的报告。就象是最锋利的针,狠狠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心脏,逼得他们的心脏先是狠狠一缩。再狠狠向外一张。就在这一缩一张的周而复始中,似乎就连他们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灼烫起来。
“舰长,时间……还有一分钟。”
这一次。时间提醒并不是来自对面的师少鹰,而是来自维拉姆撒尔奇舰长身后。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
维拉姆撒尔奇舰长用机械的动作切断这次通讯,慢慢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师少鹰只给了他三分钟时间,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已经在这艘驱逐舰上,整整呆了八年了?!
八年!
八年前,他亲自赶赴乌克兰,在漫天冰雪覆盖的世界里,他一眼看中了这艘静静默立在冰雪当中。无论如何残破衰败,依然坚硬而粗犷得让人心生震撼的驱逐舰。
那时候,它就象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孩子,屹立在没有任何遮掩的冰雪世界里,任由风霜雨雪不断侵蚀着它的身体。将它表面的油漆一点点剥落,换上一层厚厚的黄褐色锈斑。它当时一定是满腹的委屈,所以才会舰首微台,痴痴遥望着它曾经任意驰骋的大海,回忆着它曾经的光辉,却只能无助的任由自己一天天变老。
几乎在所有人眼里。它都是一块废铁。
也许是一份难解的缘,维拉姆撒尔奇却一眼看中了它。维拉姆撒尔奇力排众异,用了半年时间,终于说服决策者们,用购买废铁的价格,买下了驱逐舰。维拉姆撒尔奇把自己的行礼直接搬进了船舱,他拿着一支手电,就敢在战舰内部来回乱钻,差一点活活把自己闷死在一根管道里;他亲自指挥工人把新的发动机安装进去;他飞遍了世界各地,亲自挑选适合它用的各种仪器和武器设备。两年,维拉姆撒尔奇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让这艘被丢弃在冰雪世界中超过十年的驱逐舰,重新恢复了青春。他已经把它,或者说是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在它终于重新驶进大海的那一天,维拉姆撒尔奇,一个四十多岁的舰长,站在甲板上,迎着海风,一边欢笑,一边任由他的眼泪奔涌而出。没有经历过那一段最艰苦,却又最快乐的岁月,没有品尝过全身心投入做一件事情,最终创造出一份非凡奇迹的美酒芬芳,你就不会明白维拉姆撒尔奇舰长,那一刻的心情。
往日种种,似水无痕,留下的,就是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亲密,可是在今天,有人却要当着他的面,要他立刻带着所有船员弃船,然后就会直接开火,击沉他的孩子。
三分钟,八年。
面对这样两个绝不成正比的时间,维拉姆撒尔奇真的想要拼命,想要不顾一切下令,用“炙日”导弹和师少鹰对轰,可是他不能下这个命令,不是他不敢,而是因为他是这艘驱逐舰的父亲,更是所有船员的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