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心里有怨了?”辛歧意味深长地看向辛夷,“小丫头这就受不了了。那你爹,当年和你的娘的结,又是怎么生生捱过来的?三十余年,若年年都像你这样,怕是活不到今天咯。”
辛夷余光瞥见辛歧鬓边白发,眸色一暗,放缓了语调:“爹,对不起。我并没含怨,反而这种看明白,是件好事。”
“哦?怎么说。”辛歧眉梢一挑。
“曾经我看不透他,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一会儿昏庸一会儿圣明。不过今儿瞧明了,反而更利于我出棋。毕竟,按着棋局规则来的人,比不按照规则来的,好办得多。”辛夷俯身,凝视着辛歧深邃的瞳仁,小女儿般俏皮一笑。
“知己知彼,百战不胜。”
辛歧也笑了,伸出一只手,亲昵地拍了拍辛夷脸蛋:“那紫卿打算怎么应对?”
“之所以下半截密旨,皇帝要的不是命,是两个字:态度。我辛夷的态度。”辛夷斩钉截铁,小脸被自信的异彩笼罩。
“态度?”辛歧回味着这两字。
“不错。臣服的态度。乖乖为他所用的态度。磨去锋芒,成为他棋子的态度。”辛夷朝屋外灶房养的小狗儿努努嘴,“喏,就像那厮。”
那是一条狗。皮毛温顺,脖子上挂着链子,见着人就作揖的畜生。
“所以?”辛歧眉间腾起股欣慰。
“女儿会自请入狱。不过爹爹放心,此行虽然会掉肉,但不会丧命。这也是现下,最好最及时的解法了。”辛夷拿定了主意,语调坚毅。
辛歧摇摇头,又点点头,沉吟良久,才些些红了眼眶,别过头去拭了拭眼角,鬓边的白发好像瞬间又多了几缕。
“你想好了就去罢。辛府有我和你表哥照料,你莫担心。在那种地方,保命是第一要紧事,若事情出了意外,随时传信儿回来,我和你表哥,都会拼了命救你。”
“爹爹放心。女儿一定赢了此局,完璧归赵。”辛夷郑重地后退两步,扑通声跪倒,向辛歧行了父女间的大礼。
一声声,眼噙热泪,磕头响,相对哽咽。
“爹爹珍重。女儿去也。”
当三月的桃李落尽,四月的莲蓬酝酿时,长安城被一件牢狱之灾给震动了。
城中忽的传出流言,本来因天竺高僧仁慈而不做计较的佛礼一案,再次被谁旧事重提。因天竺高僧业已回国,故无所谓拂谁的面子,传闻皇帝意欲算旧账,拟旨降罪。
辛府六姑娘尚算个聪明人,嗅到了风声,果断负荆请罪,在皇帝的刀子还没落下来前,主动认罪,请旨入狱。
帝准。并感念辛氏自首,不追究辛府其余人过错。才刚烧起来的刺头,几天就尘埃落定。
于是,备好瓜子儿准备看热闹的人不由失望,辛府阖家照样吃吃喝喝,走亲串户,好似根本不愁自家姑娘关在大牢里。
百姓看戏,棋局中人看局。
五姓七望都是贼精儿的,自然瞧出此事不寻常,而且多半和辛府的死对头王家要扯上关系。不过案子顶着佛礼这众所皆知的罪名,各家各户的影卫查了半月也没真,干脆不了了之,全然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然而,千里之外的蜀中,某个人听闻这桩案子,脸一连阴了几日。
四月剑南,竹海婆娑,殿阁青瓦白墙。凤仙坐在小凳上,扇着手里的蒲扇,煎着药,瞅了眼伫立在窗前的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