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佛得了救星,直楞楞地脱口而出:“编不出。”
杜韫之脸一僵。
徐岱却眸色坦荡,极尽真诚,还以为自己回答得妙极,毫无遮掩,直来直去,正现己深丹心。
杜韫之直觉一坨棉花堵在胸口,喘不上气来:“三年间,家族落败,漂泊流浪,我是不堪忍受,但好在我还有我的字,我未曾一日,一刻,一念,因为身处穷困,而玷污了我的字。它们仍是干净的,高傲的,如初的。有我的字,再苦的日子,也总有一分活下去的理由。”
杜韫之顿了顿,眸底夜色翻涌:“你知道么?三年间,让我辗转难眠的,不是命途多舛,而是远在东瀛的……”
杜韫之一滞,忽的就说不出了。
他只是深深看着徐岱,欲言又止,眼角似有晶莹闪动,平日尘埃不惹的一身清骨,竟多了一分风月绵延。
徐岱攥紧了拳头,头都快低到胸口了,浑像个被人训了,气息蔫了的孩子:“是……是我的错……”
“千里遥遥,风俗殊异。听闻东瀛多水难,多山崩,担心那个人一去不复返,又有异域女子温婉可人,怕那个人一醉在春宵,还有东瀛饮食大不同,喜生食,多清淡,也不知那人习惯不习惯,是不是瘦了几分,阁楼小巧,天井低垂,念那人住得可还舒心。冬日多雪,会冻着,官道简陋,会颠着,遥望中原故土迢迢,会思乡难捱。”
杜韫之大气不喘,连珠炮般说了一通,语速越来越快,神情愈激动,声声如同质问着徐岱。
吾心君知否。
徐岱挠挠头,抹抹汗,舌头快打结了,也插不进半句申辩,只得偃旗息鼓地一个劲儿重复:“是我的错……是我错……”
杜韫之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有些失望地冷笑:“我说了十句,你却只有这一句。你就没有其他话么?”
徐岱一愣。
话?他是有很多话,可怎么都说不出来,一堆堆挤在喉咙口,就是不带去到舌尖的。
良久。徐岱终于眼眸一亮,脱口而出:“有!我从东瀛给你带了上好的狼毫,你拿来写字儿最好了!我把笔给杜九妹了,这就去取来!”
言罢,徐岱兴致冲冲地,转身就往王府里回。
杜韫之脸一冷,寒声道:“不必了!”
“不必了?”徐岱驻足,丈二摸不着脑的回头。
杜韫之直觉那团棉花,堵得胸口生疼,疼得他狠狠刮了徐岱半眼,转身就走,只在风中留下句。
“笔就拿给家妹用罢。人都无所谓,又何况一支笔。”
一袭素衫远去,墨染天涯,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视线里。
徐岱怔在原地,一股又凉又热的泉水往脑袋冲,忽的就通窍了,之前怼在喉咙里的话,也忽的就能说出口了。
“小八!”
杜韫之驻足,没有回头。
徐岱眸色一深,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听得人心慵:“当年我走的时候,你送我至长安灞桥,正好也是夏初。你赠我一袋绣球花种子,你说,此花两国均有,夏初烂漫,若三年后我未还归,便一个人在东瀛赏花。若我如约归来,则我们一起看尽长安花。”
杜韫之身子一抖,还是没回头。
徐岱的声音愈沙哑,如夜色流淌开:“我进京那日,已经看到了……长安的绣球花儿,都开了……”
花儿都开了。
东瀛的花儿开了,长安的花儿开了,那些欲语还休的人间情义,也开花儿了。
凝滞了片刻。杜韫之拔脚就走,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唯有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笑了。
风起长安,一城花开,君子陌上缓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