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夏雨砸落的两个时辰前,辛歧瞧着艳阳高照,笑开了花:“太阳好,晒得好,今年的酱豆子颗颗脆嘣,再给六丫头多带些去。”
上房前石板地上,铺了半张草席,褐澄澄的酱豆子正在阳光的烘烤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翠蜻掬了一大捧,往怀里的篮子塞,笑道:“老爷,六姑娘住在晋王府,吃穿都是最好的,还怕缺乡下的酱豆子不成!”
辛歧佯怒,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最好,家里的东西最好!她最近的病一直未大好,饭食不香,酱豆子开胃,多给她带点!嘱她好好养身子,不许和自己怄气,若过得不如意,尽管回家来!”
“老爷,姑娘即将是晋王孺人,怎能随意回娘家呢!不过王爷待她极好,老爷放心罢!”翠蜻笑了,手却不慢,将酱豆子多抓了几把。
一旁屋檐下,窦安躺在榻上歇凉,扑棱着折扇道:“姑父,你没瞧见么?表妹托翠蜻带回来的家用,吃食绸缎玉器,都是顶尖的。可见晋王赏了她多少好东西,咱们跟着吃香喝辣的,您就别瞎念叨了!唉,书公子!”
后半句是对一个走来的男子所言。正是杜韫之。
他敛衫而来,向诸人一礼,将怀中一封信笺,一柄卷轴交于翠蜻:“翠蜻姑娘,还请把这个带给六姑娘。姑娘如今贵为孺人,在下也不方便拜谒了。故修书陈明前后,卷轴乃是新婚贺礼,就此别过。”
“这就走了?”辛歧和窦安同时一愣。
原来几日前,杜韫之向辛府诸人辞行。说自己一介外姓,长久叨扰辛府,多有不妥。加之有故人从东瀛归来,在长安置了两进小院,自己搬去与他同住。
辛歧听是故人归,也就没多挽留,反正辛府对杜韫之,也算尽心尽力了,何况中间梗了个杜韫心,下人们难免对杜韫之有些不满,杜韫之搬出去也是好的。
杜韫之俯腰一礼,正色道:“明儿清早就启程。在下故友已将小院打理妥当,明儿就能住进去了。”
辛歧欣慰地点点头,也为杜韫之有了信得过的去处而开心,翠蜻一个劲儿给杜韫之塞酱豆子,窦安则是眼珠一转,带了两分涎皮道——
“敢问书公子,这故友是他,还是她?”
杜韫之一愣,旋即耳根有可疑的发红:“这个……故友,故友而已……同一屋檐,多个照料而已……”
“哦?”窦安挤眉弄眼,揶揄道,“看来即日有喜的不仅是我表妹……也得恭喜声书公子了……”
“有喜?书公子莫非有了意中人?”辛歧和翠蜻同时惊喜。
杜韫之唇角颤了颤,耳根子愈发烧红了:“呃……算,算是吧……”
辛歧大笑两声,连声嘱下人把杜韫之的赠礼再加厚三分,翠蜻也欢笑着“定要把这好消息带给六姑娘”。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杜韫之却愈发手足无措,头都抬不起来了,和平日那番正气凛然的他,俨然换了个人。
窦安静静瞧着这一幕,笑意愈深:“书公子,管他还是她,这份情义,哪怕往后天下人冷眼,我窦安,也站在你身后。”
言罢,窦安猛地从榻上翻身而起,走近杜韫之,递给他一枚铜钱:“以这枚铜钱的名义。”
杜韫之浑身一抖,心头滚烫,眼前的男子似乎知晓一切,却眸色坦诚,君子一诺千金。
以铜钱的名义,以青蚨主的名义,站在你身后。
站在这份情义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