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跳,急忙问道:“这怎么回事?”
新人洞房时,身下都会铺一条元帕,至于这元帕有什么作用,这都不用解释的了。
洞房之后的第二天,夫家会有人来收元帕,若元帕上沾了该有的东西,收元帕的麽麽会恭喜一句“早生贵子”,接着将元帕带到夫家的祠堂,当着祖宗的面将元帕烧掉,意为告知祖宗,新妇贞洁。当初茵娘成亲,自然也是这样做的。
结果现在何氏的元帕洁净,茵娘的第一反应是,难道何氏不贞?若是这样,那可是出大发的,何氏这个不贞之人自然是该抓起来幽闭,就连林侯夫人也得不了好去。作为嫡母未尽到明察之责,给儿子聘了个不贞的媳妇回来,林侯夫人那是需要到祖宗面前告罪的。
但后面想想,茵娘又觉得不可能。先不说何家是官宦之家,不可能容许女儿作出这种不体面的事情来,就说永宁侯府的门第比正五品的鸿胪寺丞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若何家敢作出将自家不贞的女儿嫁到永宁侯府来,若被发现,何家全家都能吃不了兜着走。何家不可能想不到后果。
如果不是何氏的问题,那就只能是二少爷的问题了。
彩朱果然答道:“是二少爷,二少爷不愿意跟二少奶奶洞房,昨晚竟躺在新房的榻上睡了一夜,今天早上天一亮,二少爷院子就鸡飞狗跳的,二少奶奶吵着闹着要回娘家,还大骂二少爷,那话说得可难听了。夫人刚刚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叫过去了,又发了话不许丹枫院里的丫鬟不许将事情乱传。”
新婚第二日是新妇认亲和拜见祖宗的日子,结果新妇却闹着要回娘家,这可有得闹了。
林凤祁掀帘子进来,正好听到彩朱说的最后一句,便问道:“什么东西不许乱传?”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直缀,手中拿着剑,脸上还流着汗。
他是去沐德堂后面的院子里练剑回来,平日只要不用当值,早上时他都会先去后面院子练一会儿的剑。
林凤祁将剑放到桌子上,然后在榻的另一边坐下,茵娘便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给他听。
林凤祁听完后皱着眉头道:“这二弟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二弟妹也是,别人家的姑娘发生这种事情,遮掩都还来不及,就她还非闹得满府皆知,这于她还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果然,自家人偏帮自家人,这件事细算起来明明是林凤邺错得更多些,结果被责怪得更多的却是何氏。
茵娘道:“我看我们还是晚些时候再去中堂吧,现在过去见了若见了二弟妹,我怕她尴尬。”
林凤祁点点头。
茵娘便又对彩朱道:“你使人去几位少爷和小姐的院子,让他们也别这么早过去,你再去夫人的院子看看情况,若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冷静下来了,你再来通知我。”
彩朱屈膝道是,接着出去了。
林凤祁下了榻去梳洗,茵娘则让人将她昨晚上准备好的要送给何氏的认亲礼拿过来。
茵娘将匣子里放着的一根赤金石榴簪子拿出来看了看,心中想了想,觉得还是换另一支吧。她原来选中这一支,是看中石榴多子的寓意,但现在却不合适送了,免得人家以为她讽刺她。
茵娘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重新挑了一支同样是赤金,却是杜丹花纹的簪子出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彩朱回来回报,说前头二少奶奶已经冷静下来了,茵娘这才跟随林凤祁一起到了中堂。
何氏今年十六,比茵娘还要年长一岁,茵娘在这之前,并未见过何氏这个妯娌,此时见到,却发现何氏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瓜子脸,柳叶眉,此时穿着大红的撒金褙子,梳了牡丹髻,珠钗环佩。或许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她现在的脸上含了几分怨愤之色,这多少损了她一些颜色。
何氏从丫鬟托着的大红描金漆盘里端了茶盅高举过了头顶,声音有些冷硬的对林侯夫人道:“婆婆,喝茶!”
林侯夫人也不管,接过茶盅沾了沾唇,接着放回到漆盘里,又赏了何氏一副赤金的头面做见面礼。按规矩,何氏再送上鞋袜,林侯夫人接过,也不看,直接就给了身边的丫鬟拿着。
何氏分别再给大夫人董氏,林二老爷夫妇,林四老爷夫妇见礼,送上自己做的针线,董氏,梁氏和孙氏再送上金银头饰等做见面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董氏和梁氏等人都知道了何氏早上闹的那一遭,今天的认亲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就连最会说话的梁氏,也只说了一句“要夫妻和和美美的”便算过去了。
给长辈见过礼之后,接着是同辈的兄弟姐妹。
何氏给林凤祁与茵娘行了礼,然后送上绣帕和荷包,茵娘送上了金簪子。
何氏道了谢,然后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大嫂,穿了烟霞红的提花褙子,梳了坠马髻,插了一根镶宝石的簪子。皮肤白皙,面色红润,脸颊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此时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子,何氏自负美貌,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颜色比不上她这位大嫂。
yuedu_text_c();
何氏再次抬头打量了茵娘一番,见她眉目间隐隐有风情显现,如被浇灌过的鲜花。这是被丈夫疼爱过的女子才会有的风情,她娘家的二哥跟二嫂感情极好,每每二嫂早上出来时,她便能从她脸上看出这种风情来。
何氏便想起成亲前自己母亲对自己说的话,什么“这门亲事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陈氏虽然是长媳,但她是罪官之女,又是乡野之地长大的,性子定然懦弱,不过靠着姐姐被皇上看中做了皇妃才攀上了侯府,论起家世来她还不如你呢。”“你是带着大笔嫁妆进门的,好好拢住姑爷,然后该争的争,陈氏定然不敢拿捏你。”“若是陈氏不得林世子的宠爱,那就更好了,说不定连府中的中馈你都能插手。”
何氏抬头看看站在茵娘旁边的林凤祁,虽然身材笔直表情严肃,但时不时的会看向自己妻子露出宠溺的表情来,一看就知道是非常喜爱自己妻子的。
何氏气苦,什么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新婚之夜被丈夫抛下独自洞房的,整个京城也她是头一份吧。
嫁妆再丰厚又如何,出嫁从夫,自己不得丈夫宠爱,人家陈氏却有世子撑腰,以后侯府还有她什么事啊。
茵娘被何氏看得非常不自在,见她一会儿看她一会儿沉思的,似乎还没有移开眼睛的打算,于是不得出言提醒道:“二弟妹,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何氏这才回过神来,见所有人都看着她,急急忙忙对茵娘施了一礼,道:“我失礼了。”接着往下给林凤鄯等人见面礼。
等认完亲之后,林侯夫人道:“家中的长辈和姐妹你都见过了,那现在就先到祖宗面前磕个头吧。”
一行人又到了祠堂,林凤祁与何氏在林家先祖的牌位面前一起磕了三个响头,再上了三炷香,认亲仪式这才算结束。
第84章 颦笑
室内安寂无声,唯有自己的呼吸浅浅入耳。
地板冷硬如铁,林凤邺都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跪了多久,只觉得膝盖上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如万蚁噬骨。
就在林凤邺以为自己要在这里跪晕过去的了,结果一直坐在上首慢悠悠喝茶的嫡母终于将手中的茶碗摔了过来。
他没有躲,但茶碗却也并没有将他砸中,沿着他的耳朵边沿斜斜的飞过去,然后“啪”的一声粉碎。
室内的丫鬟早就被嫡母赶出去了,茶碗碎了也没有丫鬟过来收拾。虽然对他不满,但到底还是给他留了面子,没有让下人看到他的狼狈。
嫡母的声音自上头传来:“怎么,嫌我这个嫡母给你选的媳妇不好,所以新婚之夜故意冷落妻子来反抗我?”
林凤邺连忙磕下头去:“儿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我告诉你,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难道是让你不孝来忤逆我的?”
不孝,忤逆,这是多么大的罪名,林凤邺再次磕下头去,惶恐道:“儿子不敢!”
“你媳妇也是有娘家的,你这样打人家姑娘的脸,你指望着你岳家当哑巴不吭声是不是?三朝回门,我看你怎么跟你丈人和丈母娘解释。”
林凤邺仍还保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
林侯夫人继续道:“我告诉你,你虽然不是从我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但你只要是叫我母亲,我就有权管你。我不管你多不喜欢你媳妇,对你媳妇多么不满意,哪怕你一碰她就会吐出来,今天晚上你也一定要跟她圆房。若明天早上还让我看到元帕是干净的,我也懒得再说你,你就直接跪倒祠堂,去跟列祖列宗们解释去吧。”
林凤邺道:“是儿子不对,请母亲原谅儿子。”
这样发作一通,林侯夫人的语气也缓了下来,道:“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总归不是我生的,说多了你也只会对我心生怨怼。”
“儿子不敢!”
“起来吧,回去好好跟你媳妇道个歉,然后好好过日子。”
从棠荣院出来,林凤邺看着外面,春花正漫,花香鸟语,明明知道现在应该回去跟妻子道个歉的,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的茫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的小厮长青上前来给他行礼,问道:“二少爷,可是要回丹枫院?”
林凤邺驻足不答,好一会儿之后,才下定决心般,点点头道:“嗯。”
长青跟在自己主子身后走着,见主子步子慢悠悠的,一步都恨不得当做五步来走,看着就知道,根本是不想回去。
yuedu_text_c();
长青想到刚才在夫人院子时,夫人身边的袁麽麽对自己说的话:“长青,我们做下人的,主子做的不对,也要好好劝诫主子才是,不要一味的怕被主子责罚,就事事顺着主子。主子做错了事情,难道你就能得了好去。等一下跟着二少爷回去之后,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好好劝着二少爷,要不然,赏你一顿板子。”
真是主子打架,下人遭殃。二少爷不愿意跟二少奶奶圆房,他一个做小厮的能怎么劝,总不能他按着二少爷上二少奶奶的床吧。这二少爷也真是的,若二少奶奶长得丑那还罢了,二少奶奶明明长得挺漂亮的,为什么二少爷怎么就不喜欢二少奶奶呢。
步子迈的再小,走的再慢,也总有走到丹枫院的时候。
林凤邺站在院门口处,却怎么也再迈不开步子了。长青见了,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若今天晚上二少爷再不跟二少奶奶圆房,二少爷做主子的没什么,顶多是被罚跪祠堂,他这个做下人的,无错都会遭殃,打顿板子都是轻的。他怎么这么命苦。
长青连忙上前去劝道:“二少爷,您快进屋去吧。”
林凤邺却仿似没有听到长青的话似的,站了一会儿之后,却道:“我先去书房看会儿书。”接着挥了一下衣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长青急急忙忙的跟上去,劝道:“二少爷,二少爷,您别的啊,这书什么时候不能看,二少奶奶在屋里等着你呢。”
林凤邺没进屋就走了,一直躲在院子里看情况的秀儿不由的跺了一下脚,接着转身进了屋里。
屋里何妈妈正坐在何氏旁边,安慰着何氏,见到秀儿进来,连忙站起来,问秀儿道:“二少爷呢,可回院子里来了。”
何氏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却还是忍不住静息竖耳,认真去听秀儿的回答。
秀儿道:“回是回了,但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又去书房了。”
何氏听到这个回答,气得心肝疼,忍不住将炕几上放着的一个茶碗挥到地上去,怒道:“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啊,我明天就回娘家去,我要和离。”
何妈妈连忙去捂她的嘴,道:“诶哟,我的好小姐,你小声些,和离这种话是随便可以说的吗。”
何氏伸手过去抱着何妈妈的腰,哭道:“奶娘,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何妈妈拍了拍何氏的背,心疼的道:“小姐,您快别伤心,您一伤心,奶娘的心里也抓肝挠肺的疼。”
“我娘这是将我嫁进了什么样的人家,刚成亲就这样,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
何氏安慰道:“小姐,您别太担心,二少爷不是回了院子么,我看他不进屋,定是觉得对不起小姐所以不好意思回来。等他想好了,自然就会回屋了,到时候小姐也别太为难二少爷了,给二少爷个台阶下,两人和好之后,定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与此同时,在外院的书房里,房门紧闭,连长青都被他关在了外面。
家中少爷要读书,每位少爷在外院都有一个小书房,林凤邺也不例外。
林凤邺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放了一个匣子,匣子里面放了一个红底金线绣梅花的荷包。荷包的缎面已经起了好些毛,很明显是常常被人拿在手中细细摩挲才会变成这番模样。
林凤邺将匣子里面的荷包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上面的梅花,脑中不由自主的浮起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他想起了那一年的春天,也是如现在这般的春花烂漫,春光柔和。她站在花园里的一棵杜鹃花前,闭着眼睛轻轻的闻着杜鹃花香,有两只黄|色的蝴蝶从远处飞来,在她周身盘旋几圈之后,最后停在了她头上一朵海棠绢花上。
她站起来,回头微微一笑,她那一笑狠狠的撞进了他的心里,他只觉得万花丛中,万种颜色,就算这最美的花朵,也比不上她的一颦一笑。
后来她离开时,从她身上落下了这只荷包来。她并未发觉,漫步离开了花园。等她走后,他从假山中出来,捡起这只荷包。那荷包散发出的淡淡干花香,仿佛还带着她的气息,他傻傻的护在怀里,万般的珍惜。
他本是想等之后寻了机会还给她的,但是后面每一次他有机会还给她时,他又想,再等等吧,让他再将荷包留几天,等下一次,他一定还给她。只是这一等,他就再也没有了还给她的机会。
她是他嫡母是救命恩人,他知道嫡母为报恩,本是想让他娶她做妻子的。那时候他身边几个亲近的丫鬟暗地里都说,她出身低微,跟本配不上他这个侯府少爷。可是自他见过她之后,他却暗地里高兴了很久,她是这样出色的姑娘,应该是他配不上她才对。
在他心中,哪怕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儿,她也是配得的。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他也曾暗暗的发誓,假如以后娶了她,他一定会好好对她,好好的珍惜他,不让她受一点儿的委屈。
只是后来,后来……
假如是别人抢走了她,哪怕是他的嫡兄,他也会努力去争取一番,抗争一番。但偏偏是皇上,这个世上权势最大,富有四海的人。他如何能抗争,就算他不顾自己的性命,却不能连累了家族。
罢了,罢了,总归是他没有福气拥有她。他只希望,她在宫里能好好的,那个抢走她的人,会如他一样珍惜她。
yuedu_text_c();
天色渐渐晚去,华灯初上,廊下灯笼的蜡烛已经燃完了一支,换蜡烛的丫鬟刚刚离去。
长青看着书房仍还紧闭着的门,有些心烦的在门口走来走去。
他在门口走了好一会,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于是站到门口,耳朵贴到门上想去听听书房里面的动静。结果他刚刚贴上去,门就突然被打开了。他吓了一跳,接着看站在门上的林凤邺,激动道:“二少爷,您终于出来啦,我们快回内院去吧。”
林凤邺点点头,接着抬脚出了书房的门,长青连忙高兴的跟上。
林凤邺一回到丹枫院,何妈妈连忙迎了出来,笑着道:“二少爷,您回来啦。”
林凤邺点了点头,道:“嗯。”
何氏还仍坐在炕上,见自己丈夫进来,并不上前来迎接,反而一撇头,轻声“哼”了一声。
林凤邺走到她旁边坐下,过了一会,才道:“昨晚是我不好,我喝醉了所以才会那样,我跟你道歉。母亲已经说过我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何氏仍还背对着丈夫,对丈夫的话充耳不闻。
何妈妈见了何氏的样子十分着急,于是对何氏不停的使眼色。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若自家小姐一直这样不理不睬的,只会将二少爷的耐心耗没了。现在二少爷已经道歉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