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过去。
院子重新粉刷是来不及了,茵娘只让人从库里挑了新的桌椅瓶鼎之类的将旧摆设换了下来,又挂上新的帐子,再贴上几张红,看起来倒也有些新房的喜庆。只是喜庆是喜庆,茵娘见了,却像是吃了黄连一样心里发苦。
青花和彩朱见了,不由跟着难受,再是贤惠大度,但丈夫纳妾,有多少妻子是能好受的,更何况夫人与侯爷一向感情好,夫人又从来没有纳妾的意思。
但再是难受,事情也无法改变了,青花只得安慰茵娘道:“夫人,您不要担心,侯爷一向爱重于您,就算柳小姐进了门,但也越不过您去。”
茵娘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正房。
彩蓝见茵娘回来,连忙迎上来道:“夫人,刚才表小姐来过了,奴婢跟她说您不在正屋,将她拦了出去。”
茵娘点点头,然后道:“若下去她再来,你就将她请进来。”这样一直躲着她也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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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腊月二十七,妾室进门。
因是纳妾,林凤祁无需出面,茵娘一人坐在厅堂上首的椅子上,看着一身粉衣粉裙的柳蒹蒹双手端过一个绘着花开富贵纹的官窑带盖瓷碗,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道:“姐姐,喝茶!”
听着一个大自己三岁的女子喊自己姐姐的感觉,实在是不大好受。但再不好受,这场戏却是要做完的。
茵娘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接着将一副赤金的点翠头面递给她,和颜悦色的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好好收着。”多余的连一句“好好伺候侯爷”的场面话她都不愿意说。总之,伺候侯爷这种活计是她全包揽的,用不着别人分担。
金头面是新打的,金面上亮澄澄的还泛着耀眼的光泽。当初青藤还劝她在自己首饰匣子里挑几样首饰作为新姨娘的见面礼,也可以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贤惠。她虽然一向也注重自己的名声,但将自己的首饰送给丈夫的妾室戴,她还没有这样的恶趣味。
金头面有八两重,分量够足,全是赤金不含假,外人绝对不敢说她对妾室进门不满,这就足够了。
柳蒹蒹显然也没有跟她玩什么姐妹情深的把戏,将头面接过之后,除说了一句“谢姐姐赏之外”之外。连看都没看一眼金头面就直接递给了身后的丫鬟,茵娘可以想象得到,这副金头面在以后的日子里,绝对不会出现在柳蒹蒹的头上。
什么给新姨娘训话,当着宾客的面给姨娘下马威的事情,茵娘没兴趣做,这一环节略过去之后,茵娘直接对她道:“你先回新房吧。”接着让旁边的两个丫鬟扶她起来,送她去新房。
因为是纳妾礼,来的宾客都是各府的一些庶子媳妇或者有身份的妾室,身份不高,茵娘若亲自出面应酬是给她们面子,茵娘若不愿意出去,那也无人会说什么。但茵娘自己顶着一个大肚子,也实在不愿意上前去凑什么热闹,于是先扶着丫鬟的手回正院去了。
按说这种场合,让何氏这个庶子媳妇出去招呼实在是最好不过的,只是自燕娘失宠后,何氏又被禁了足,且这次不仅是她,连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和麽麽,林凤祁亲自发话,全都关在了丹枫院里不许外出。
林太夫人考虑到茵娘怀着身孕,不宜操劳,而自己已是老封君,又是孀居之人,同样不宜出来招呼这些庶子媳妇和妾室。但宾客来了,总需要款待,林太夫人便将凤萱请回来帮忙。让出嫁的姑奶奶回来娘家帮忙招呼宾客虽是无奈之举,但也不算太失了规矩。于凤萱来说,这是既可以拉近与娘家的关系,又能卖下人情给娘家人的机会,她自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凤萱做事,茵娘很放心。
这一边觥筹交错宾主尽宜,另一边的静香院里,吕倩姐听着外面热闹的喧哗声,几乎要将自己手上的一条手帕揉烂了。
吕倩姐一边揉着帕子一边恨声道:“狐狸精,狐狸精,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凭什么办得这么隆重。”说着又埋怨起茵娘:“表姐也真是的,表姐夫要纳妾她不拦着就算了,竟还给人家这么大的体面,真是个没脑子的。”
不过是个寄居的表小姐罢了,竟然说起收留她的夫人的闲话来,实在有些没规矩。旁边的小荷有心要提醒她一下,但想到夫人对自己说的话,张开的嘴又马上合上。
吕倩姐想到那天在院子里看到的表姐夫的模样,心中一时娇羞甜蜜,再想到今天的纳妾场面,心中一时又百肠纠结,痛苦的无以复加。
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倒影着自己的脸,吕倩姐将脸靠过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菱花镜的镜面是黄铜打磨,其实并不能将人的脸照清晰,但吕倩娘却对镜子中倒映出来的那张脸很满意。
倩姐抬起头来问小荷,道:“你说,我跟表姐夫的新姨娘比起来,谁更漂亮?”
小荷答道:“奴婢没见过新姨娘,不知道表小姐和新姨娘谁更漂亮。”
倩姐很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那你说,我跟表姐比起来,谁更漂亮?”
小荷“呵呵”的憨笑两声,心道自然是夫人漂亮,她见过的这么多女人中,除了以前在府里住过,现在成了娘娘的燕小姐,还没有人能比的过夫人的。只是,表小姐现在很明显不想听到别人比她漂亮的话,她又不想说违心的话,只好道:“奴婢不知道。”说完又怕倩姐生气似的,连忙端起桌子上的茶盏,道:“表小姐,屋里的茶水冷了,奴婢去给您提一壶热的来。”
倩姐看着匆匆走远的小荷,不屑的道:“一个傻子!”说完又将脸转回菱花镜前,继续摸着自己的脸顾影自怜。
倩姐想,她两位表姐的外貌是世间少有,特别是大表姐燕娘,漂亮得跟妖孽似的。她虽然比不过两位表姐,但也长得花容月貌,比新姨娘总应该比得过。再说了,拉拢男人,也不一定只要漂亮就行。
吕倩姐想了想,然后仿佛是下定决心似的突然站起来,接着走出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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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香院的堂屋里,大钟氏正半坐半靠在上首的榻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今天的纳妾礼,小钟氏在她的旁边,端着一杯茶笑着奉承着。床榻下边的一张赤梨木方桌上,吕老爷和吕少爷则坐着喝酒。
大钟氏吐完一个瓜子壳,继续感慨道:“……真没想到侄女婿这般有权有势,连侯府的小姐都要来给他做妾。”
小钟氏附和道:“可不是,您没看到今天侯府的排场,不过纳个妾而已,都比我们林平县里娶个亲还要有阵势。”
倩姐听着皱了皱眉,她们虽是她的亲人,但眼界小的实在令她看不起。
大钟氏见到女儿出来,问道:“你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出来了?”
倩姐走了几步走到大钟氏的面前,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然后道:“娘,你说我也去给表姐夫做妾如何?”
房间突然一静,大小钟氏和吕家父子先是发愣的看着倩姐,最后还是大钟氏先反应过来,从榻上站起来拍着手大笑道:“哎呀,还是我闺女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完脑袋里转了一圈,继续道:“你若做了侯爷的妾室,我怎么也算是侯爷的半个丈母娘吧,到时候我们可就是侯爷的亲家,这不比我们去舔陈茵娘的冷屁股强。”
吕少爷却觉得这想法虽然美好,但有些问题,不由提醒道:“娘,这妾室的娘家可不算是亲家。”
大钟氏瞪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你懂什么,是不是亲家还不是侯爷说了算,若你妹妹得了宠,给侯爷吹吹枕头风,自然能将我们认作亲家。”说完继续憧憬道:“你妹妹是茵娘的表妹,肯定是作贵妾的。以后要是生下儿子,那身份就只比茵娘的儿子低一点点,以后这侯府的家产有一部分就是我外孙的。这侯府这样富贵,这一部分家财,怕也比我们以前全部的家当要多上好几倍。再往下想想,要是茵娘生不出儿子,那你妹妹的儿子很可能就会被立为世子,以后继承永宁侯府。哎呀呀,我的天啊,我以后说不定就是侯爷的外婆!哎呀呀,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小钟氏也反应过来,不由上前去假意打量了倩姐一番,接着笑着奉承道:“啧啧啧,我们倩姐的沉鱼落雁之容,也只有侯爷这样的人物才能比得上。”
倩姐对家人的奉承很是受用,另一边又很看不上母亲的势力庸俗。她愿意给表姐夫做妾,可不是贪慕侯府的富贵或表姐夫的身份地位,她可是真心爱慕表姐夫的。
表姐夫现在有了妾室,表姐自己却怀着孕不能争宠,她定会担忧表姐夫被那新姨娘笼络了去。这个时候她若跟表姐说,她愿意为妾帮她跟新姨娘争宠,表姐定会感激她。等她成了表姐夫的妾室,她定会好好笼络表姐夫,让表姐夫看清楚她的真心,等过一段时日,表姐夫一定会被她感动从而爱上她。到时候,郎有情妾有意,表姐夫若是看书写字,她就在旁边研磨;表姐夫若是练剑练武,她就在旁边给他抚琴;表姐夫若是累了倦了,她就亲手给他按摩捶背;以后,她会帮表姐夫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男的女的都有,等以后他们的孩子都成亲了出嫁了,她就与表姐夫也老了,他们会相互扶持着,一起在午后晒太阳或者在傍晚的时候散散步……这样的日子,真是如神仙眷侣一般。
至于表姐,也请她放心,她虽然得到了表姐夫的爱,但她绝对不会与她抢正室的地位的,她也会让表姐夫给予她正室的尊重,而她只要一辈子与表姐夫在一起就好。若是表姐以后生不出儿子,她也不介意将自己的儿子抱养一个给她,将他记在她的名下,她以后也会好好教育这个孩子,必定不能让他只记得自己这个生母,而对表姐这个养母不孝。
倩姐想着想着,不由露出笑来,自己母亲和大嫂还在叽叽呱呱的说着什么,但她却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更新的有些晚了~~
这是一更,下面还有一更。
第116章 滑倒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虽然廊下挂了灯笼,点了路灯,但永宁侯府仍显得有些漆黑。傍晚的时候又下起了雪来,不知道为何,这一年冬天的雪总是特别多,一场又一场的接着下,好像下不完似的。
茵娘站在棠荣院的游廊下,看着外面飞舞的雪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头顶上,一个冬瓜大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一晃一晃的摇着,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的,好似本快要被风吹灭了,但接着又顽强的亮了起来。
青藤给茵娘披上一件带狐狸毛的织锦羽缎大麾,劝道:“夫人,外面冷,我们先进屋去吧!”
一边的青花也劝道:“是啊,夫人,等一下侯爷定会回正房来的。若侯爷回来看到你在外面吹冷风,定会心疼的。”丫鬟刚才传来消息,侯爷从外院回来就直接进了西跨院。
正院里的丫鬟,连带着茵娘都以为,林凤祁今夜必不会去新姨娘院里歇息的,但谁都没想到,林凤祁一回来,连正院的门都没进,就直接去了西跨院。若现在问侯爷今夜究竟会不会回正房来,连青花都不敢确定。但夫人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刻钟了,她总要将她劝回屋里去,否则受凉了可怎么好。
茵娘摇了摇头,仍是看着外面的雪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觉得她应该相信林凤祁的,他答应过她,无论如何这辈子不会碰其他女人的,他是守诺的君子,到目前为止,除了这一件,他答应过她的事情,他也全都做到了。或许,她到柳蒹蒹的房间里去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清楚。可是,她又不由自主的担心,万一呢,万一他不回来了呢,万一他在姨娘屋里过夜了呢。
君若无情我便休,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像剔筋去骨一样疼,哪怕他今天真的碰了柳蒹蒹,她都不敢保证自己就能真的马上对他无情。很大可能,她虽然失望,最后还是会妥协,然后继续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吧。
算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茵娘转头对青花道:“回吧!”
青花开心的道是,接着与青藤一人一边的扶着茵正准备进屋子。彩白正从外边进来,见到茵娘,走上一个台阶正准备行礼,结果话还没说出,接着脚下一滑“啊”的一声突然倒在了地上。
屋里的彩朱和彩蓝等人听到声音纷纷跑出来,青花和青藤心里突突的直跳,青藤大声怒道:“怎么回事?”
彩白扶着自己摔伤的脑袋一边喊疼一边道:“有东西,我被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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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通道上的雪平日里都是有人打扫的,只是今日傍晚的时候才下了雪,因积雪不多又是晚上,丫鬟便偷懒没有清扫,雪覆在地板上只是很薄的一层,此时摔下来人还是被磕的很疼的。
彩朱和彩蓝两人跑下来,一人去扶彩白,另一人则用鞋子去拨石阶上的雪。
积雪被翻开,石阶的地板上露出几块如碗口大小的冰块,彩朱用帕子包着手从地上拿了一块起来,然后望了望茵娘。四周寂静无声,大家都看着彩朱手中的冰块,一时无话。谁都知道,这冰块出现在正院意味着什么,要是夫人从这里经过不小心滑倒,那后果……夫人可怀着孩子的。
彩朱望了四周的丫鬟一眼,大声怒道:“今天谁在这里泼了水,自己站出来!”
周围的丫鬟纷纷道“不是我!”“我今天没有碰过水!”“我今天没有上过台阶”……
茵娘看了彩朱手中的冰块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其它几块冰块,接着神色淡淡的道:“这冰块大小规则一致,怕不是水结出来的,而是有人早就准备好偷偷扔在上面的。”
若是泼下的水结的,结出来的冰要么是一大块片,要么是大小不一致且形状不规则的冰渣子,绝对不会像这几片一样大小都差不多,且都是规则的圆形。
说完这些,茵娘便再无表示,接着在青藤和青花的扶持下进了屋里。这几个月来,这样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她见了都觉得已经麻木了。只不过之前多在吃食器物上打主意,现在却连她走路的地方都盯上了。
茵娘想:忍吧,她现在精力有限,怎么样都要先生下孩子才要紧,且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宁愿不打草惊蛇。更何况,现在侯府事儿又多,因着燕娘的事情,本就已经在风尖浪口上了,侯府实在不好在此时再出些什么状况来吸引别人的眼球。
茵娘进屋后,彩朱连忙吩咐旁边的小丫鬟道:“快去西跨院,请侯爷回正院来,就说夫人出事了。”
小丫鬟疑惑的道:“可是夫人明明没事啊!”
彩朱在小丫鬟头上打了一个爆栗,恨其不争的道:“笨蛋,谁说出事一定要是大事,夫人受了惊吓也是出事,没看见刚刚夫人吓到了!”
小丫鬟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道:“是是是,还是彩朱姐姐聪明,我这就去。”说完福了一礼,“遛”的一声就往西跨院跑去了。
此时的西跨院,手臂大的龙凤红烛在八角形的烛台上忽明忽暗的燃着,时不时的会发出“噗噗”的声音。
林凤祁和柳蒹蒹在房间里的一张黄花梨木桌上对坐着,两人静静的互视着,从脸上看不出她们的情绪。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一个丫鬟声音急切的大喊道:“侯爷,侯爷,夫人出事了……”
丫鬟说话的尾音还没落下,屋子便传来一阵“碰碰”的凳子倒地的声音,等柳蒹蒹反应过来,屋子便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房间重归沉寂。不,应该是比刚才更安静,刚才至少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而现在只有一个。
酸胀的眼睛动了动,接着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从她涂着胭脂的脸上滑落,最后滴在她的衣服上。
她的陪嫁丫鬟琴儿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道:“哪里见过这样的主母,侯爷刚刚进姨娘的门,她就装病将侯爷叫了去,哪有一点大家主母的气度。”接着见到柳蒹蒹在哭,急的自己像是也要哭出来,道:“小姐,您别哭啊,您一哭我也要想哭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红英见到琴儿的样子,不由的摇了摇头,心道,怎么把这种经不住事的人带到府里来。
转头看到柳蒹蒹,也安慰道:“姨娘不用担心,夫人的这种把戏可一不可二,姨娘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说完又对琴儿道:“姨娘进了门,就是侯爷的妾室,以前不管多尊贵,现在也要按照侯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