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姜维舔着嘴唇,迟疑了半晌,才说道:“西平人郭修,也就是曹魏郭太后的族人。”
诸葛亮猛的坐了起来,惊愕的看着姜维,身体绷得紧紧的。他抽出手。指着姜维,手指和声音一样颤抖:“伯约,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我都敢瞒着。”
“丞相,我不是要瞒你。”姜维大惊。向后退了一步,连连叩首:“我只是担心魏霸有戒备,杨熊等人无必胜之算,所以这才安排了了一个后手。而且,如果郭修提前得手,则魏霸为曹魏刺客所杀。对我等也是一大好事啊,丞相,你说是不是?”
“蠢材!”诸葛亮怒不可遏:“此等事,从来只有一次机会,哪有第二次机会。不论是谁动手,都会引起魏霸戒心。郭修又是敌国之臣,魏霸怎么能容他近身?你现在还相信郭修与杨熊失手无关?”
姜维的脸也白了。他听到刘敏等人失手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可能有人泄密了,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郭修。因为只有这样,郭修才有可能接近魏霸。可是,他虽然埋怨郭修自行其事,事已至此。却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郭修的身上。如果站在郭修的角度来说,用杨熊等一百多人的性命来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算得上心狠手辣。这样的人,反而比杨熊更有可能成功。
但是,这件事他一直瞒着诸葛亮,如果诸葛亮因此而剥夺他的兵权,把他逐出丞相府的核心圈子,那他可能等不到郭修得手,就会输得一干二净。到时候,郭修的成功。只会便宜了其他人。
“丞相,你听我解释……”姜维连忙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然后连连叩首。
诸葛亮喘着粗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维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丞相,魏霸对丞相早有戒心。数日之内,几路伏兵尽入魏霸之手,想必是早就部署好的,对刘敏等人,他又怎么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由此想来,杨熊等人本为就不是万全之计。如今魏霸杀了杨熊这样的高手,又拿到了把柄,正是得意忘形之时,反而是戒备最松的时候,郭修很有可能一击得手啊。”
“魏霸处心积虑,如今一朝得手,又怎么可能放过丞相府?他必然要借着这个机会,步步紧逼,以实现他篡位自立的野心。当此胜负成败之机,怎么能不战而胜?丞相,再坚持一下,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这时候如果退缩,别的不说,丞相不仅父子祖孙必遭毒手,你还会背上千古骂名……”
“别说了。”诸葛亮恼怒的一挥手:“滚!”
姜维一愣,忍不住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滚回潼关去,立刻将陈睿控制起来。”诸葛亮的声音低若蚊蚋,细不可辨。姜维却一下子听懂了,连忙呯呯磕了两个头,转身飞奔而去。
姜维一走,蒋琬就走了进来。诸葛亮无力招招手:“公琰,磨墨,我要给陛下上表。”
蒋琬犹豫了一下:“丞相,你身体不佳,这两天又太劳累了,还是休息一下为好,有什么事……”
“公琰,三十年励精图治,竭尽心力,依然一败涂地,必也命乎。”诸葛亮坐了起来,眯起眼睛,瞟了一眼已经偏西的太阳,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几分留恋:“我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趁着这余晖未尽,我要安排一下后事。”
蒋琬听了,心头一惊,还要再劝,黄月英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公琰,不要再劝了,听他最后一次吧。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蒋琬鼻子一酸,低下了头,快步走了出去。黄月英在诸葛亮身后缓缓坐下,从袖子里拿出木梳,轻声说道:“夫君,我再给你梳一次头吧。”
“好。”诸葛亮微微颌着,端身正坐。
诸葛攀和诸葛瞻走了进来,乖巧的坐在一旁,低着头,双泪长流。
黄月英梳得很慢,一下一下的梳得很细心,生怕碰伤诸葛亮的头皮。诸葛亮的头发已经非常稀疏,甚至能看得头皮上的老人斑。他病得太久,连头皮都有些皱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梳齿划破。
泪水,无声的从黄月英的眼角滑落,湿润了诸葛亮花白的头发。
黄月英给出他梳完头,带着诸葛瞻,诸葛攀起身离去。诸葛亮也精神了几分。他重新挺直了腰,拿起笔,开始写奏表。这封表虽然不到千字,却写了足足近一个时辰。每一笔,似乎都有可能是诸葛亮的最后一笔,看得蒋琬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当诸葛亮写完最后一笔,他放下笔,将表推给蒋琬,哑声道:“公琰,看看。”
蒋琬连忙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这一看,更让他敬佩不已,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诸葛亮的思路依然清晰,书法一丝不苟,文辞优雅,论证情理交融,丝丝入扣,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重病缠身的人写得出来的。
“丞相,这必然又是一篇传世名作啊。”蒋琬由衷赞道,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诸葛亮,却突然愣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扑倒在地,放声大哭:“丞相——”
诸葛亮一动不动的坐着,双目圆睁,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抹如血的余晖越过墙头,照在他的脸上,金光灿烂。
……
建兴十六年,二月初十,酉时初刻,丞相诸葛亮卒,享年五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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