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也有嗜色如命的时候,只是现在,练武到了某种高度后,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了,更何况,他这次可是要做“名侦探柯文”的,哪有心思管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那柳叶刀,还留在地上。
韩文拿起来,瞧了瞧,又在李红袖送给他的那部书上开始翻找,良久,皱眉道:“这女子竟是‘天星帮’的?‘天星帮’怎会来到这里?”
李红袖不愧是‘江湖’一样的人物,知道韩文对江湖上的人不熟悉,所以在这部书上,有很多东西;
比如说哪个门派都在哪里,有多少人,门中高手是谁,再比如说,江湖上的高手有谁,那个是大侠,哪个好,哪个坏,这上边儿都有所记载。
站在原地,韩文思索了半晌,穿起衣衫,将那柄柳叶刀插在腰带里,双肩轻轻一振,就从那屋顶的小洞里钻了出去,然后,他伏在屋顶上,瞧了半晌,喃喃说道:“她是从东面来的,天星帮原来落脚在东方。”
他展动起身形,一家家的屋顶,就好像是飘浮着的灰云似的,一片片自他脚下飞过去,晚上的凉风,吹着他的脸。一种迅速的快感,刺激着他,他觉得愉快得很。
屋顶,有各式各样的;屋顶下,有各式各样的生活,但又有谁的生活能比他更多彩多姿呢?
天地间十分寂静,大多数院子里都没有灯光,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婴儿的啼哭声。夫妻的嘻笑声……除了这些令人愉快的声音外,自然,也难免有怨偶的啐骂声。猫捉老鼠声,男子打鼾声,骰子落在碗中的清脆响声。
深夜此时,在别人的屋顶上乘风而行,这种愉快是没有任何事所能代替的,这令人有一种优越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
突然,他瞧见前面一个院落灯火通明。但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却似乎埋伏着刀光人影。
韩文陡地顿住了身形,喃喃道:“只怕就是这里了。”
他隐身在屋脊后。瞧了半晌。
只见一个人自屋里走出来,吐了口痰道:“三姑娘还没有回来么?”
角落阴影中的大汉应声道:“还没有瞧见。”
那人伸个懒腰,道:“奇怪,莫非出了什么事了?”
屋子里有人应声道:“凭三妹的机警。一定出不了事的。”
韩文突然将那柄柳叶刀直掷出去。大喝道:“你那三妹已落入本帮手中,你们瞧着办吧!”
柳叶刀“夺”的钉在门板上。
屋子里突然窜出条人影,就像是一根射出来的剑似的,一身紧身黑衣,掌中一口剑,青光莹莹。
韩文瞧他的身法,眼睛中似乎是非常兴奋的神情,暗道:“这人的身手竟似还在‘七星夺魂’左又铮之上。‘天星帮’里,又怎会有这样的高手?”
他轻烟般掠了出去。那黑衣人在身后紧紧跟着。他故意将身形放缓,回头一瞧。月光下,这黑衣人的一张脸竟像是死人的脸一般,但一双小眼睛,却是尖锐明亮,看来比他的剑光更可怕。
韩文这里才停了一停,黑衣人已冲过来,剑光飞舞,“刷刷”,刹那间便已刺出三剑。
这三剑非但又急又快,所刺的部位,更无一不是韩文的要害,他剑法也许还不能算是登峰造极,但出手的凶狠毒辣,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比得上,他眼睛也闪动着残酷的,野兽般的碧光,仿佛他一生中最大的嗜好,就是杀人,他生存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杀人。
他挥剑的姿态,也非常奇特,白手肘以下的部位,都像是没有动,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剑刺出来。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他从不肯多费一分精力。
韩文瞧着他这死人般的脸,瞧着他这独有的奇特使剑姿态,心头一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当下,袖子当中一柄剑也落了出来,使出了正宗的武当太极剑法。
黑衣人手腕巧妙地运转着,剑光自他手中刺出来,就像是爆射的火花,没有人能瞧得出他的变化。他在一瞬间刺出了十三剑,但这十三剑却像是牛入泥潭,没有泛起丝毫涟漪。
黑衣人眉头紧蹙,他已经暴露了,因此,第十四剑刺出时,突然在韩文的身前三尺外顿住,他剑势刺出虽急,停顿得还是那么自然,连剑都不再有半分颤动;
韩文身形也突然顿住,手中转动着像是黑色的圆木的剑,两人面对面,竟似突然在空气中凝结。
黑衣人碧绿的眼睛里射出了妖异的光,一字字道:“你不是朱砂帮门下!至少朱砂帮门下的人用不出武当派的剑法!而且造诣这么深!”
他话音也是奇异而独特、冷酷、低沉、嘶哑、短促,竟不像是自人类的咽喉中发出来的,声音虽低哑,却有一种直刺人心的魔力,叫人永远也不会将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忘记。
韩文笑道:“你自然也不是‘天星帮’门下!‘天星帮’还没有你这样的高手!尽是废物!”
黑衣人道:“不错。”
韩文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又看了黑衣人的剑,道:“要较量一下吗?”
黑衣人道:“自然!”
话声中,停顿的长剑突然直刺出去。
这一剑快得更是不可思议,他长剑刺出,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在三尺的距离内将这一剑闪开。
韩文的神情也是一变,手腕儿翻转便是数朵剑花绽放,一朵,两朵……他微笑着说道:“剑法不错!但你的剑法,还不够啊!据说李观鱼、薛衣人的剑法,那才叫高!”
他说了还不到三十个字。而且说得很快,黑衣人却已又刺出了三十六剑,剑势更狠、更毒。他素来不喜欢说话。只因为他通常还未说话时,他掌中的这口剑已作了最简洁的回答。
死!这就是他通常给别人的答复。
他每刺出一剑,韩文手中的剑花便绽放一朵,看起来,气定神闲,还有心情赞叹:“好迅急的剑法,好毒辣的剑法。果然不愧人称‘中原第一快剑’……好个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对方仍没有答复,三十六剑之后。又是三十六剑。
韩文连连摇头道:“若求杀人手,但寻一点红……江湖传言,都说只要有人能出高价,就算是你的骨肉朋友。你也要杀的。这话可是真的么?”
中原一点红冷冷道:“我没有朋友可杀!”
这句话说出,第三次三十六剑已攻出。
“你的剑法纰漏还太多!只有恨,没有爱!没有爱啊!”;
韩文幽幽叹息,陡然间,步子一错,平平无奇的出了一招,这却是把手中的剑当做棍子横扫了出去,直接击打在一点红的腹部!
“咳咳……”。一点红小腹痉挛,捂着肚子。眼神儿中,却是狼一样凶狠的目光,道:“什么是爱?”
“爱?说不清楚!总之,需要自己去体会,就像金币的正反两面,一个人的剑法,不能只剑走偏锋!否则会死的很惨的!”,韩文笑着,突兀间却又是身形一闪,中原一点红后背受到重击,直接趴在了地上!
一点红自己知道,自己因为剑法上被克制,所以才会败得这么惨,很明显,这个黑衣青年人在剑法上的领悟,真的是很高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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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一道身影走了过来,哈哈大笑:“韩兄!大半夜的跑出来,也不知会一声!”
接着,他又微笑着看着一点红,叹息道:“我久已听得有关你的种种传说,只可惜你不肯说话,否则我真想找你聊聊,那岂非比抡剑动刀有趣得多。”
一点红长剑突又顿住,冰冷的目光瞬地凝注着这人,突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笑道:“盗帅爱**,月夜暗留香……你是楚留香!”
这次来人倒不禁怔了怔,失笑道:“你说谁是楚留香?”
一点红道:“能欺身在我身旁五丈的人不多,但我知道,这位韩先生绝不是楚留香!因为他不屑扮演任何人!而你……却不同,尤其是你的笑容,你还不承认?”
假扮张啸林的楚留香再也忍不住了,大笑道:“你也许说对了,我的确不喜欢武力,流血争杀,正是我们所能做出的笨事中最笨的一种!我一向是这样认为的!”
一点红目光闪动,道:“你从未曾杀人?”
楚留香笑道:“你不信?”
一点红嗄声道:“你从未杀人,又怎知杀人的快乐?”
楚留香道:“你从未被杀,想来也不会知道被杀的痛苦,一个人若只能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这种人也未免太无用了!”
一点红目中又爆射出火花,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着韩文,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悠然叹息:“你很强!但我总有一天会杀掉你的!”
韩文不答话,思索了良久,道:“你的剑法已经误入歧途了!想办法改正下吧!杀手之剑,终究不是正途……不过,也没有错,但你需要领悟到其中的精髓!”
“什么是精髓?”,一点红还是没忍住,问道,他很奇怪,为什么韩文没有要了他的命,反而是跟他探讨起了剑法。
韩文咂着嘴,伸出一根手指,慢慢的说道:“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实际上,也无非是,力量,速度、技巧的集合体!而你太过注重于技巧与速度的结合,反而忽略了剑,如果力道不够,绝对是杀不死人的!”
这番解释并不巧妙,甚至还有些云里雾里,但一点红似乎若有所思,还想在说些什么。
他还未说话,突听有人大喝道:“一点红,动手呀!你为何不动手?”
原来这时天星帮门下方才赶来。四个人都远远站在一旁,只有一条锦衣大汉跃上了屋脊,跺脚道:“咱们出银子请你来。可不是请你来说话的。”
一点红瞧都未瞧他一眼,韩文却向他微笑道:“以他这样的剑法,阁下不知出了多少银子才买到他一剑?”
锦衣大汉冷笑道:“出两分银子都已嫌多了,别人都说一点红如何了得,谁知他竟是个见了人也不敢出手的懦夫。”
“懦夫”两字才出口,突然剑光一闪,这大汉连叫声都未发出。便已倒下,咽喉天突穴上,深深沁出了一点鲜红的血。
只有一点鲜血。
星光下。只见他面容已扭曲,满头俱是黄豆般大的汗珠,虽然用尽气力,也再发不出声音。只有野兽般的喘息。
一点红。好厉害的一点红,竟连杀人都不多费半分力气,恰好刺着要害,恰好能将人杀死,那柄剑便再也不肯多刺进去半分。
一点红掌中剑缓缓垂下,剑尖也只有一点鲜血滴落,他目光凝注着这滴鲜血,头也不抬。缓缓道:“活着的人,没有人能骂我懦夫。”
逐渐微弱的喘息声中。‘天星帮’门下俱已面无人色。
楚留香仰天长叹道:“好一个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
他缓缓掏出条雪白的丝巾,覆在那大汉脸上。
韩文却没有他这种悲天悯人,反而是抚掌大笑,道:“好一个中原一点红!好悟性!好悟性!真希望你还能快一些成长!有没有兴趣儿跟着我几天?”
这时天星帮弟子方自纷纷大喝道:“一点红,你……你平日也讲道义,怎地今日……今日……”
一点红冷冷截口道:“我出卖的是剑,不是人,谁若对我的人有所侮辱,只有死!”
天星弟子跺脚吼道:“但咱们雇你来杀人,你为何不敢向他出手?”
一点红瞧了楚留香一眼,缓缓道:“你们求我是为了对付朱砂帮,这人却并非朱砂帮门下!”
然后他又看向了韩文,冷冷的说道:“欠你的人情,我自然会还!我是狼!不是狗!”
“呛”的,剑入鞘,他竟跃下屋脊,扬长而去了。
他的话很有意思,但也很有道理,有道是,是狼到哪儿都吃肉,是犊子到哪儿都挨揍,中原一点红是前者,不是后者!
‘天星帮’弟子又惊又怒,突又有人喝道:“这人就是今夜和冷秋魂捣鬼的,三姑娘今夜去找的就是他。”
楚留香笑道:“不错,只是她却摸错了房间!哈哈哈!此刻你们若想将她找回来,不妨去一趟‘快意堂’……”
语声中身形已掠起,等到天星弟子扑上来时,他早已远在十余丈外了,至于韩文,也早已经消失在黑夜当中,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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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盏精巧的铜灯,巧妙地叠成宝塔形,被一个圆筒般的闪亮铜灯罩着,于是灯光就聚集成一条强烈的光柱。
这盏奇怪的灯,本悬在那宽大的绿绒赌桌上,而此刻,这张宽大的赌桌,竟被冷秋魂用作刑台。
他竟将韩文用锦被卷来的那少女,紧缚在这刑台上,那强烈的光柱,正好照着她苍白而美丽的脸。
她双目平张,瞳孔放大,神志已完全崩溃,整个人都在一种痴迷虚脱的状况中,口中不住喃喃道:“我姓沈,叫珊姑……我姓沈,叫珊姑……我是‘天星帮’弟子……我是‘天星帮’弟子……”
冷秋魂坐在赌桌前那张宽大的椅子里,冷漠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只有目中闪动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楚留香刚走进来,摇头叹道:“这狡猾的雌狼,看来竟已变成了绵羊,她已什么都肯说了么?”
冷秋魂淡淡道:“外貌再坚强的女子,其实意志也薄弱得很,一个人若想女子为他保守秘密,那人想必是个呆子。”
韩文也进来了,闷闷的说道:“这种冒险的事,原不是女子适于做的,厨房里,摇篮旁,才是她们该去的地方。只可惜越是聪明的女子,反而越不懂这道理。”
冷秋魂道:“张兄还想问她什么话?”,他残酷地笑了笑。眼睛斜瞟着楚留香,悠悠接道:“你现在就算问她以前曾经有多少情人,她也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
楚留香干咳了一声,又看向了韩文。
韩文无所谓的走了过去,道:“还认识我吗?”
沈珊姑眼睛无力地张了张,突然咯咯笑道:“我自然认得你,你是我的情人中最能令我满意的一个。但你却是个暴徒,是个畜生……禽兽不如!”
冷秋魂哈哈大笑道:“能被这样的女子骂为畜生,韩先生你想必真的有些本事。‘畜生’这两字在女人嘴里,通常都有些另外的意思。”
韩文表情不变,道:“你为何要来刺探我们的秘密?”
沈珊姑道:“只因你们找冷秋魂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商量些什么秘密。”
韩文眯着眼睛道:“这与你‘天星帮’又有何关系?”
沈珊姑道:“自然有关系。‘天星帮’这次来到济南。为的就是来找‘朱砂帮’的,而冷秋魂正是朱砂帮门下掌权最重的一人。”
冷秋魂睥睨一笑,插口道:“‘朱砂门’与‘天星帮’素无纠葛,‘天星帮’为何要来寻事?”
沈珊姑道:“因‘天星帮’掌门人‘七星夺魂’左又铮突然失踪,而他临行前,曾经说是要来找‘朱砂门’的‘杀手书生’西门千的。”
韩文看向了楚留香,两人目光有了些许交流,而后他目光一闪。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找西门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