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怕的什么……”
“二叔。”
沈谦见沈清直郁闷之下已经把自己贬损的一钱不值,心知自己要是再不打断,他非得伤心的哭出来不行,便不动声色的喊了一声,接着笑道,
“这天底下人谁敢说自己无过。就说满朝堂的君子,我听说如今朝中王荆公一党尽皆被贬谪,还不是个个顶了骂名,可谁又敢说他们没为朝堂出过力。”
“唉,五郎,你别说了,老叔明白你的心意。”
沈清直心中一阵黯然,默了片刻,接着伸手抓过沈谦面前的酒坛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也不去相让沈谦,便自顾自的仰头喝了。
沈括虽然是闲居犯官,但终究没有被剥夺官身,所以时不时的还是会有朝中邸报送到他那里去,因此沈清直多少还是知道些朝廷里事的:四年前王安石变法的支持者宋神宗去世,继位的元祐皇帝赵煦只有九岁,无法亲政,便按旧例由其祖母太皇太后高氏听政。
高太后与儿子宋神宗政见相左,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极力反对变法的司马光从洛阳请回了朝廷,紧接着便以种种理由将变法中坚力量章惇、蔡确、曾肇等人尽数撵出朝堂,王安石变法夭折。
然而旧党全面掌权没多久,领袖司马光便于元祐二年去世了,这件事的连锁反应就是旧党很快分裂成了蜀、洛、朔三党,相互纷争不断,几年下来,程颐被迫离开汴梁去了洛阳监管西京国子监,安涛也被攻讦下台,而苏轼更是顶不住压力自请出守杭州。这样一来朝廷里非但没有一改神宗朝新旧党政的局面,反而纷争更加激烈了,谁头上没顶着几个骂名,又何止早已被撵出朝堂的沈括。
然而,又有几个人像沈括这般被满朝堂不分新旧的全数看不上眼呢……
沈清直与他爹沈括一样是聪明人,更是在自然科学上深得真传,颇有造诣,早年也曾立志光宗耀祖,可是如今……沈清直越想心里越难受,最后苦笑一声,再次倒了碗酒喝下后,才摇了摇头笑道:
“不去想那些了,自从爹落了骂名,你老叔我便想开了。什么功名不功名,全不如自己过的自在。眠花街宿柳巷,赶巧了有哪个姐儿中了眼还供你钱花,何其快哉。哈哈哈哈哈,呃……”
沈清直本来前仰后合笑的挺快活,可说着说着忽然自己就闭了嘴,满脸都是尴尬的望向了店门口。沈谦正闷着声听他苦事笑说,哪知道他怎么了,微微一怔之后也跟着转头向店门口望去。
这时才发现原来有两个女孩正盈盈的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应该是听见了沈清直刚才说的话,都在那里捂嘴偷笑着连连拿眼儿瞟他们。沈清直好歹也是君子,顿时被笑了个一脸尴尬,又见沈谦转回头憋着笑望了他一眼接着又低下了头去,更是没有面子,也只好怏怏的不吭声了。
那两个女孩大概是一主一仆,年岁大些的虽然只穿着素色的常着襦裙,但遮不住婀娜的身段,只是头上戴着个广沿儿的遮头,四周黄色的纱罩垂下,也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年岁小些的那个只有十三四岁模样,一身的丫鬟打扮,倒是粉嘟嘟的煞是可爱,进了门服侍着年长的那位女子在远离沈谦他们的桌边坐下,接着自顾跑到后门边高声喊道:
“李干娘,李干娘。”
“哎呦,原来是李娘子和绿珠娘子来了。”
不大会儿工夫李干娘便匆匆的从后门擦着手跑了进来,抬头一见两位客人,连忙极是熟络的打上了招呼。
那位李娘子也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向李干娘点了点头,而绿珠却快语连珠的连忙说道:
“我家娘子刚刚和孙娘子从西湖回来,恰好从你们这里过,便停下来想用些饭,干娘快些弄,别忘了上豆皮。”
李干娘顿时一脸的受宠若惊,也不知道该敛衽还是该怎么好了,忙不迭的连声笑道:
“哎呀,李娘子时常照应小店的生意,今日又亲自过来,老婆子实在是,唉,唉……”
这位李娘子大概是自己平常不怎么来,却让绿珠经常来买吃食,而且还可能特别喜欢这店里的豆皮。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大家大户的娘子,李干娘居然受宠若惊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沈谦微微有些好奇,便停下筷子转头向她看了过去,就在这时就听她轻声笑道:
“不妨事,李干娘,去哪里还不都是用饭么。”
这声音柔若莺啼,实在是动人,听上去也就在十五六、十六七上下。不过陌路相逢耳悦一下也就罢了,还管人家是什么人的干啥?
沈谦也不大在意,然而还没等他转回头找个岔口挑动正在那里尴尬坐着的沈清直说话,眼角余光就发现店门口又昂首阔步的走进来三个坦着胸膛的大汉。其中像是领头的那位四下撒了一眼,见李干娘就在店里站着,接着粗声说道:
“李婆子,这也入秋了,阿郎那边买卖陪得太多,手头实在是紧,得需周转。都过得挺不容易的,要不你们的店租子提前两天先交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