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睡下去,但是大人们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得做了,没有睡觉的余裕。
现在摆在夫妇两个人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这一切到底应该怎么收尾?
毫无疑问,只要事情一流传开来,马尔塞夫一家必然将会成为社交界的笑柄,而对于一个拥有如此高的社会地位的家庭来说,这是最难以忍受的情况。
“我明白去拜访一下爱米丽吧,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夫妻对望,沉默了好久之后,梅尔塞苔丝终于开口了,“你就别去了,我怕你到时候和他们吵起来。”
“好吧,你去吧。”马尔塞夫伯爵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颓丧,“不过我觉得你见了爱米丽恐怕也没什么用,这么缺德的事情肯定只有唐格拉尔才做得出来,你去了,他肯定对你避而不见,爱米丽又能说什么呢?”
“至少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怎么让闹剧收场。”梅尔塞苔丝眨了眨眼睛,“我们可以和爱米丽商量一下,让她来站出来跟大家解释一下,之前是她来找我们问过结亲的事情,我们虽然乐见其成,但是两家人还没有实质性地谈过这件事……”
听到妻子这么说,马尔塞夫元帅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就是最让他难受的地方了,虽然唐格拉尔公然毁约,性质十分恶劣,但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还真的只能硬着头皮顺着他的意思说,否则岂不是显得自己贪图富贵,非要把儿子送过去当女婿?
这一口气堵在心里实在让人难受。
“这么说,外人就会相信吗?”他长叹了口气,“我们很难让人相信之前我们没有为此努力过。”
“这时候也管不着那么多了。”夫人摇了摇头,“我们只要能够让一切都有个说法就行了,上流社会的人们忘性都很大,只要我们给出一个说法,用不了两个月人们就会忘记这件事了。”
“可是两个月就足够我在陛下那里丢脸十次了!”马尔塞夫元帅仍旧皱着眉头,“梅尔塞苔丝,你知道的,我在陛下面前得宠,很多人都嫉恨我,平常我没有给他们什么机会,现在他们可逮到我了!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添油加醋在宫里面传我的事情,让我难堪,让陛下笑话我!”
“陛下对臣下一向十分宽容,他不会拿你当做笑柄的,纵使有什么小人搬弄是非,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和陛下之间的感情。”梅尔塞苔丝笃定地回答。“说到底,你最大的优势是能给陛下打仗,只要你还继续有这个能力,又有什么人能动摇你的地位呢?”
“能为陛下打仗的人多得很,可不差我一个。”元帅苦笑了,“你别看我表面上风光,可是暗地里有好多人觉得我挡了他们的路,一心想要踢走我呢。”
“只要有陛下在……”梅尔塞苔丝还想安慰他。
“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了,难道我还没有你了解他吗?有句话我私下里跟你讲吧——陛下是个怪物,亲爱的。”元帅的笑容里面多了一丝惨然,“我们的陛下,既多情又无情,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这辈子从没有爱过任何人!他最惯常用的手法,就是对自己的大臣表示恩宠,然后又鼓励那些嫉妒他们的人,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臣仆们活在随时可能被人取代的恐惧里面,逼得他们不得不对他俯首帖耳!我用我来吓唬元老们,然后用新人来吓唬我,他永远不相信任何人,永远都在戒备所有人……所以,你明白吗,我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来,我只是他手里好用的刀而已,一旦生锈了就没用了,到时候就会被扔到一边去,再也无人问津。”
“上帝啊!”听到了丈夫对皇帝陛下的评价,梅尔塞苔丝张大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无论如何,评价皇帝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也只有如今方寸大乱的时候,马尔塞夫元帅才会跟妻子吐露心声。
而他对陛下的评价如此苛刻,更加超出了夫人的想象。
夫人没有想到,一向在人们面前如同诗人一般温良和煦的陛下,在内里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她更加没有想到,在外人面前关系牢固无比的两个人,关系竟然是这样危险。
陛下曾经不止一次地赞扬丈夫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是帝国新一代军人的典范,然而他却处心积虑地让丈夫处于紧张不安的境地,如此虚伪的行径,究竟是他个人的性格问题,还是说——只要当了皇帝的人,就会变成这样的怪物呢?
“费尔南,事到如今,担心那么多也没用,你镇定一点吧。”她伸出手来,爱怜地抚摸了一下丈夫粗糙的脸颊。“不管怎么样,陛下既然用得着你,那就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你抛弃……只要我们努力弥补,这次的事情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打击的。”
顿了一顿之后,她又开口了“再说了,我觉得虽然这是一个坏消息,但是……但是未必没有积极的地方。唐格拉尔那种人虽然有钱,但是名声太坏了,而且他为人怎么样我们都知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这次他的行为更加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和这种人做亲家,未尝不是好事。我们的阿尔贝那么优秀,我相信另外再找个好妻子不是什么问题。”
马尔塞夫元帅没有回答,而是踱步走到了自己收藏的刀剑旁边,伸手抚摸了一下冰冷的剑身。
冰冷的金属刺激着他的手掌,里面的杀气让他的心也随之镇定了下来。
“你说的对,梅尔塞苔丝,一切都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他冷冷地说,“只要我们想办法让唐格拉尔面对现实,然后收回成命,那么我们所蒙受的屈辱就不复存在了,这次的风波也就没人在乎了。”
“你……你还想要和他们结亲?”夫人有些惊愕,“他们都这样对我们了,还能做亲家吗?!费尔南,你难道真的贪图他们家的财产吗?”
“我确实喜欢他们的财产,但是这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到了我这个时候,自己有钱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是为了他!”元帅猛然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妻子,“想想我们的儿子吧,梅尔塞苔丝!我是帝国的元帅,人人艳羡,可是阿尔贝不想当兵,我在军队的威望等我退休之后他都用不上了。如果不趁着我还有威望时候给他找上稳固的靠山,我还能留给他什么呢?”
“费尔南……”夫人闭上了眼睛。
“我不怪你宠爱他,每个母亲都会宠爱自己的儿子,可是我们面对现实吧,亲爱的。”元帅叹了口气,“我们的儿子很可爱,多才多艺,但是他缺乏稳固的意志力,也缺乏做大事的决断力。其实这没什么,我也不指望他未来做出什么大事业,但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们死后就这么衰败下去吧?所以,我们得给他找个好岳家,让他在我退休以后还能安安稳稳地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唐格拉尔为人虽然恶心,但是他的财产总不是假的,只要阿尔贝娶了他的独生女儿,以后我们还用得着担心什么吗?”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夫人,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还能追求什么呢?什么功业我都已经看淡了,我现在在意的东西只剩下了家庭,只剩下你和我们的儿子,我不忍心看着他离开我们之后就沦落下去,所以我要用尽自己的全力为他铺路,你应该是能够理解我的,难道你不是比我更爱他吗?”
元帅发自肺腑的一番话,让梅尔塞苔丝既感动,又感到有些失落,因为丈夫这番话,无异于认定他们的儿子以后难以达到父辈的事业,只能做个守财的食利者了,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这个评价都有些伤人。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吧。”最后,她也只能无奈地回答,“费尔南,但愿我们所做的一切,阿尔贝都能够领情!”
“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元帅笑了笑,然后开了个玩笑,“我们的儿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心,他是那种会感恩父母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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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晚,还有不同的人未曾入眠。
在位于欧特伊的基督山伯爵的别墅当中,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寂静。
夜色如洗,清幽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似乎为别墅的建筑和花园镀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在别墅二楼的书房当中,从窗户外投射进来的树影,正在清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似乎正在和书房内昏暗的烛光共舞。
别墅的主人基督山伯爵,此时就坐在自己书桌的旁边。
他的身上穿着纯黑色的外套,把原本就苍白的皮肤衬托得犹如是吸血鬼一样。
而就在他的对面,有两个人。
一个是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笔挺地站着,鹰隼一般的视线四处逡巡,不放过任何潜伏的危险。
而在书架旁边的摇椅上,仰躺着一个少女。虽然她的身上穿着女佣的服装,但是却大摇大摆地搭着腿,金色的头发、白色的丝袜随着细长的脚微微晃动,毫无女仆的形象和自觉。
“嗨呀,伯爵,您这地界上,真是戒备森严呢。”少女一边摇晃着摇椅,一边微微眯着眼睛,享受这种舒服的感觉,“不会是打算等下把我们抓了去见官吧?”
“夏洛特-塞维尔小姐,久闻您的大名,今天终于见到您了。”基督山伯爵一点也没有因为客人的无礼表现而有任何不高兴,反而微微笑了起来,“您放心,看到您是如此美丽,我相信不会有任何人忍心去伤害您的。”
“哎呀,您千万别这样夸我,多让人难为情啊!”夏洛特笑得十分开心,显然对伯爵的恭维很受用,“难道您是为了看看我的美貌所以把我们请过来的吗?”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当然不是唯一的理由。”伯爵郑重地回答。“实际上,塞维尔小姐,我请你们过来,是希望和您讨论一下合作的。”
“合作?”夏洛特和旁边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虽然一开始就有些心理准备,但是当伯爵真的挑明之后,夏洛特还是有些忐忑。
夏洛特他们早就知道了基督山伯爵拥有着庞大的势力,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罪犯头子,一直以来他们也希望能够利用这股力量,只是因为伯爵有意无意地和他们维持一种距离,所以一直没能够实现目标。
然而今天,伯爵却主动说要进行合作。
这是一件好事,当然肯定其中也隐藏着什么难题。
“您有什么事情,希望我们帮助呢?”夏洛特很快镇定了下来,然后从容地看着伯爵,“本着我们两边的友谊,如果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的话,我们并不介意帮助您。”
“你们能够如此慷慨,那就太好了。”伯爵仍旧微笑着,“那么,首先我们进行一定的情报共享吧,比如——你们最近在策划的大行动?”
夏洛特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戒备。
“我可不知道我们在准备什么行动呢。”
“看来您的诚意不如嘴上那么足啊。”基督山伯爵耸了耸肩膀,似乎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还是说,您在您那边地位太低,以至于接触不到真正的情报?”
这个略显得尖刻的调侃,让夏洛特碧蓝色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煞气,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那请问,您是接触到了什么情报呢?”她重新笑了出来,“如果我知道什么的话,我乐意为您补充一下。”
“那好吧,既然是我这边请您过来,确实理应我这边先开诚布公。”伯爵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落到了夏洛特姣好的面孔上,“根据一个我绝对信任的消息来源,我听说,你们好像准备在南方干上一票,把那位卡洛斯亲王给救出来,是真的吗?”
夏洛特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紧接着,她细长的金色眉毛挤在了一起,勾出了一道狰狞的目光,这恐怖的视线落到了基督山伯爵的身上,但是却没有让他有任何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