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他前面的有二十几人,成年男女都在这里。小孩倒是一个都不见,不知被赶去了哪儿,应该是成年人觉得用不着在意他们的想法吧。
并不是所有难民都能心安理得的忘恩负义。没法开口的全昊只好用眼神说话。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红发男几人全无愧疚之心的用危险的眼神盯着他,大部分人迎上他的目光会表现出忸怩与不安。但观察他们的表情,全昊敏感地发现其中少了一些东西。以往难民们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中总混杂着感激与尊敬,如今尊敬已不见了,感激中也带着犹疑。而不论他们面上做出何种表情,全昊都能从他们躲躲闪闪的眼神中读到一层隔膜。
他懂了,他和这群人再也难以和好如初。闲林的挑拨让双方间单纯的救人与被救的关系混淆进了雇工和地主的利益纠纷。涉及到利益,再好的关系也要蒙上阴影。
连这一步也被他算到了么?人缝里他又一次撞上闲林带着得意的目光。摇摇头,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他招手示意请老头过来,打算和他平心静气的对一次话。他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在这场恩将仇报的大戏里扮了主角的老者。被打了一闷棍不能没点反应。哪怕这次吃定了亏,记在心里,对以后漫长的穿越者生涯也能起到警示作用。
闲林却犹豫了。打了十几天交道,他自忖能把对方的想法猜个八九不离十。但这回他的背叛如此严重,老实说他真的猜不到全昊怎么想。如今他已经胜券在握,不免起了惜身的心思。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道理他最懂,眼看头领的位子触手可及,他不想有任何的节外生枝。
于是他不回应全昊的招手,而是对挡在他身前的一干人众慷慨激昂的说了一大堆。全昊一个普通的动作,经过他解释就变得险恶。早已对他的花言巧语深信不疑的众人又一次被成功唬骗,看向全昊的眼神里戒备更多了几分。
全昊放弃了和闲林面对面的打算。他不论做何举动,闲林都能解释成敌意。只能怜悯的最后看一眼情绪激动的人群。他们以为摆脱了他会更好?不可能的。闲林的嘴皮子再厉害也变不出粮食。从他两面三刀的作为就知道,他不是个能一心为大众打算的人。现在的热心是人们还有利用价值。如果他们对闲林没意义了,或者成为累赘,他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一如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样。可惜等到他的真面目暴露出来就晚了,那意味着事情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全昊一点都不看好这群难民的未来。他们的身体再强壮,没有一个清醒的大脑也注定会成为甘受闲林驱使的牛马,被这个吸血鬼榨干身上最后一份价值。
但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了,命运是自己选的。他也没义务拯救一群称得上是背叛了他的人。全昊嘲讽的笑了笑,扭头向他的营地走去。他要收拾东西离开,远离这群不分是非的糊涂虫。
一干难民是被闲林鼓动着对抗全昊的,如今他一走,他们反而不知所措。相互交头接耳一番后,目光还是落在闲林身上。老头俨然已是众人的主心骨,也乐得全昊识时务。他位子刚坐稳人心未附,只想尽快把对方排挤走免生变数。只要有充足的时间,他有十分的把握让所有人都忘记救过他们性命的恩人,而把他的恩德挂在嘴边。消除全昊的影响很重要,但大可不必急于一时。于是两三句话打发众人散开,不过老头也没忘叫过来红发男,附耳吩咐了几句。红发男不住点头,听完后眼前一亮。急忙截住正散去的众人,从中点了几个名字,领着他们一路尾随着全昊追去。
回到营地的全昊在发愣。他曾在此生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每一寸土地都留下过他的汗水。棚屋是他亲手搭的,地窖是他亲自挖的,摸着那棵经常靠在上面休息的棕榈树,他一时百感交集。怪只怪自己心太软,没衡量清楚自身的实力就留下了大批的难民。结果被人反客为主逼得只能离开。
事到如今全昊内心并没有多少后悔。毕竟那是一条条生命,不过若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能毫无芥蒂的一心救人吗?扪心自问,全昊自己也没有答案。
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全昊对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光脚踩在沙子上发出的响声。难民们大都没有鞋子,走路赤着脚,踩在沙子上和鞋子区别很大。他回头看到红发男带着三男两女朝他走来。神气的红发男走在最前面,还时不时的呼呼喝喝,其他人有一点不顺他的心就上去非打即骂。闲林的谋划成功了,他这个第一时间投靠的狗腿子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得意忘形中不免耍起了威风。他并不担心有人反抗,欺软怕硬的他对难民中谁强势谁懦弱一清二楚,带来的几人是他特意挑的老实人。
被全昊注意到后,红发男打骂人的频率愈发快了。在他心里未尝没有向全昊示威的意思。又害怕他那杆寒光闪闪的鱼叉,只能把一股怨气发泄在忍气吞声的难民身上。暴风雨般的责打让其他五人更为紧张,终于有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迈步太急,两腿一拌摔倒在沙滩上。红发男大怒,觉得这女人令他折了面子,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瘦骨嶙峋的女人蜷缩成一团,抱头躺在地上毫无反抗,只是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哀叫。另外四人没了红发男催促,愣愣的原地站着,对眼前的暴行毫无反应。仿佛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了,就像四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够了!”
红发男正打得起劲,听到吼声就是一哆嗦。抬眼全昊已冲了过来,那把数次让他胆寒的鱼枪就在他眼前弄影。他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全昊恨他恨得牙痒痒,在后头紧追不舍。
别看红发男胆子不大,逃起来却比兔子还快。全昊紧赶慢赶也撵不上他,追出五六百米,倒把自己累得喘粗气。比体力他这个小职员输古人不止一筹,庆幸的是没给难民们发放足以伤人的利器,不然两人谁怕谁还不一定呢。看红发男活蹦乱跳的样子,他再恨也只能放弃,怏怏的回转身。
红发男见他不追了,也停止逃跑。保持三十米以上的距离远远缀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又回到了全昊的营地。
木偶们扔在原地站着。全昊和红发男追追打打的好不激烈,却似乎对他们没任何影响。全昊经过时特意看了挨打的女子一眼,她已经站起来回到了五人之中,表情和其他四人没有任何区别,就好像刚被痛打的是另一个人。
全昊无话可说,他还没弄明白红发男带他们来是干什么的。但即使想交流五个人的眼睛也一直躲着他。只好一耸肩不管他们。
可还没走出多远,五个人却在红发男的催促声中跟了上来。全昊走他们走,全昊停他们也停。但只要离着全昊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红发男的喝骂便如期而至。他自己不敢过来,却能遥控指挥五人。更是笃定了只要五个人老老实实的,即使一直跟着全昊也不会伤害他们。
做什么都被人紧跟着让全昊很不适应。说来好笑,这五个人不怕他,就算他表现出不快也仍然狗皮膏药似的跟着他。却对红发男如同老鼠见了猫。而红发男却被他几次追的狼狈逃跑。这算什么,一物克一物?
一开始全昊并不明白他们的目的。只知道这几个人一直盯着他看,不论做什么都有五道目光都紧紧跟着。当全昊回过头来和他们对视,他们的目光又会慌慌张张的游移开。后来他才注意到,五个人并不只是单单看他,确切的说是盯着他的手。
全昊恍然大悟。这是生怕他走的不快,派人来送行了啊。嗯,顺便还看着他,防止他带走“不该带的东西”。
好笑吧,在他的岛上,他自己倒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一股悲凉从全昊心底升起。
相比起来闲林就心情好到极点。尤其是他听红发男回来报告,他和手下一路尾随着全昊,看到他孤身一个人往山那边去了,走的时候几乎空着手。心里的最后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他终于确认,再没有人可以和他争夺难民营的控制权了。高兴之下闲林认为该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于是召集人手办了场篝火晚宴。理由自然要能服众,不能说庆祝我们把救命恩人赶跑了,那就当做是庆祝大家在海岛上劫后余生吧。
一场冠冕堂皇的篝火晚宴就这么办了起来。晚宴的食材都是取自岛上的果子和海产,只有餐餐限量的白米饭闲林让敞开供应。算是初掌权力的他送给大家的见面礼。他的这个决定一宣布,下面顿时响起阵阵叫好声。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把海产当成饭吃。岛上又没什么调味品,材料再鲜美煮出来的食物味道也有限。相比而言,还是香甜的米饭更合大家的胃口。
这也是闲林的串联能得到很多人响应的原因之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可吃的东西太多,当填饱肚子已经不是奢想之后,人的欲望自然会往更高的层次发展。有了选择的机会,哪怕是曾经的难民也不免挑剔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难民们开始载歌载舞,十几天时间足够让他们彼此熟悉。哪怕还不太熟,夜和篝火也让人的胆子大了许多。闲林的理由找的很对路,难民们经历了从漂在海上的大悲到绝处逢生的大喜,又在岛上懒懒的养了十几天,的确需要个放松和发泄的机会。
闲林只在最初的时候象征性地跳了几步,做出一番与民同乐的姿态。便闪身坐到一个光线暗淡的角落,带着笑容看着篝火边放浪形骸的人们。若是有人不经意的扫来一眼,看到老头的样子或许会以为他兴致不错。不仔细观察,没人能发觉他嘴角那若有若无的讥意。
“唱吧,跳吧。以后这么轻松的日子可不多了。”闲林带着点讥讽,带着点怜悯俯视载歌载舞的人们。
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正是红发男。闲林一点不意外此人的到来,红发男是他打发去做事的,并吩咐他不得声张。但也不意味着他要表现出这样一幅偷偷摸摸的样子。就算要表现的听话,也不用夸张到这个地步。尤其那脸上恭谨的表情,他一眼就能看出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