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悉人性的闲林早就将难民分了三六九等。红发男是他挑选出来的爪牙。这人做管事差点,倒是个合格的狗腿子。闲林对他的评价是:可用,也用不着给好脸色。
他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淡淡的问道:“都查清楚了?”
红发男凑到跟前一脸谄媚的道:“清楚了。果然如您老所料,总共才五百来斤粮食。”原来他被老头派去查看地窖中的粮食。全昊在的时候一直将地窖看护的很好,闲林把他排挤走后,最挂心的也是粮食。不过众目睽睽下,他又不想表现的吃相太难看,就派红发男趁着天黑去打前站。
红发男带回的消息在他意料之中,闲林不动声色的轻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然而皇帝不急却急死太监。红发男见他无动于衷,表现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您老怎么不着急呢?我都快急死了。我们上当啦,那个地窖挖得很小,我就觉得他一直遮遮掩掩的有问题。”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脸上满是激愤。“说什么一天多分多少粮食都是骗人的,本来该我们的都不够。那人真是个阴险小人。”
闲林偏着头扫了红发男一眼。他是昧着良心,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但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分不清是非。有些话是专门用来和蠢人说的,红发男对着聪明人却说蠢话,让他对他的评价又降低了一分。
他对粮食的事早有预料。无论是在全昊身边察言观色或是暗中估量地窖的规模,得出的结果都差不多。不过粮食只是他控制人心的一个步骤,多点少点其实无所谓。闲林又不打算学全昊当慈善家。
有件事他对谁都没说过,在他的怀里一直贴身藏着几十颗稻种。那是他当流民时养成的习惯,总不切实际的幻想着走到哪个地方能捡几亩荒地,把稻种种下去,不几年又变回那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几十颗稻种哪怕他一路再饿都没舍得吃,连在海上漂着四天四夜,饿到昏过去都不肯碰一碰。现在看来他的坚持果然是值得的,在这座岛上,他不但有地种,还有机会成为大地主。事到如今,他已将所有难民都看成自己的佃户奴仆。为了完成他的地主梦,要狠狠的驱策他们。而这些种子则是梦最重要的根基。至于难民们会不会像反对全昊一样反对他,他一点不担心。只要分化拉拢得当再提拔几名得力的人当心腹,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整人的手段他有的是,老家的体面人都知道,他是个能榨干人最后一点骨髓还让他感恩戴德的坏种。
红发男见闲林一直不搭理他,又开始自作聪明。“会不会那人在别的地方还藏着粮食?要不我带人找找?”
这个问题闲林也拿不准。他跟在全昊身边时就一直感觉对方有股他怎么都摸不透的底气。难道真像红发男所说,他在岛上别的地方还有秘密基地?不过他又觉得没必要纠结于此。找得到找不到对他的大计产生不了多少影响。只是漠然地说:“随缘吧,岛这么大,真要藏怎么找得到?”
得不到闲林的支持红发男也不做纠缠。又提议道:“那您老赶快出面戳穿那个骗子,不然大家还蒙在鼓里。”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我知道有人还把他当好人。”
“不着急。”闲林慢悠悠的说道。目光转向篝火旁欢快的人群,嘲讽般的笑容露在脸上。“大家兴致这么高,怎么能让一点小事影响了心情?今晚先让他们高兴高兴。”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深邃的目光穿过篝火堆,不经意间却在对面的阴影中发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哪怕在这个欢快的夜晚,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享受放松的时间。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身子蜷缩成团,头深深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在欢声笑语中倍显孤独。
嘲笑凝固在闲林的脸上。
数公里之外,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这边的篝火。全昊并未远走,在摆脱了尾随的尾巴后,他便趁着夜色掉头来到了花岗石宫。前面说过,这座石窟的洞口很隐蔽,全昊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在观察到海上漂来独木舟的那天,出于狡兔三窟的目的,他又在洞口做了伪装。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也没被人发现。搬开洞口的石块,一股潮气迎面扑来。十几天没人打扫洞里的状况很糟糕。不仅潮湿而且能闻到一股金属的锈味。洞里还有十几听罐头,一大桶清水,但预备的柴火已完全湿透,根本点不着。
在这样的环境中休息,全昊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只能斜倚在湿气不那么重的洞口,和着冰凉的水吞咽肉罐头。油乎乎的罐头嚼在嘴里,他却吃不出一丁点滋味。远处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笑声更是刺痛他的心。
他开始反思,到底是为什么他会落到如此境地。原因或者有许多,但最重要的一点他在大脑冷静之后便想到了。他对难民们恩有余,威不足。恩威并举,恩威并举呀!全昊恼怒的直拍大腿。多么简单的道理,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书本上,这都是最大路的管理手段。可事到临头还是被他忘到脑后。全昊倒也并不是没想过拿人立威,可难民们身体虚弱的时候除了抢东西闹过几回,剩下的时间全都老老实实的。连后来原形毕露的红发男和其他几名泼皮无赖都没让他找到借口。他又做不出无罪而诛的事来。加上被人们的表现蒙蔽,误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也就把立威的念头放下了。等到发觉不好的苗头为时已晚。抱成团的难民们令力量对比整个颠倒了过来。
有时候被人畏惧要远比被人敬爱来得可靠。看看就知道了,被红发男纠集起来跟踪他的五个难民都老实巴交的,他也从未亏待过他们。可这几个人在红发男的淫威下,就像绵羊一般忍气吞声。十几天的恩惠加起来还不如一顿简单粗暴的拳打脚踢。正是因为他们在权衡利弊时,最先衡量的不是哪边对自己有恩,而是哪边更能切实伤害到他们。在闲林发动串联的时候,众难民之所以轻易地就倒向他,也是因为对全昊缺少畏惧心。如果反叛成功了会获得利益,失败了却不需要负担足够沉重的代价,那么反叛当然是好的选择。
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是他没能对难民群体进行有效的分化拉拢。唯一一个被委以重任的闲林还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只靠他一个没法统一管理近四十人。人在某方面和动物一样,如果一批互不熟悉的个体聚成群,首先就要分个上下高低。没有他的干预,自然是力量、智慧占优的人出头。而这样的人又往往不甘于寂寞。全昊和他们发生纠纷的时候,其他难民不管怎么看,心理上天然就会偏向自己人。
再有就是双方的交流不够顺畅。虽然全昊很努力的在学习土著语,但他语言方面的天赋并不出众,学习进展很慢。和难民的交流几乎全靠手势和图画。相比之下,全昊与土著无论在衣着打扮,生活习惯,言行举止各方面都有极大的不同。思维上的差异就更大了。他的手势经常造成误解。往往他指的这个意思,难民们却理解成那个意思。所以前期他还煞有介事的靠比划发出指令,后来发现效率过于低下就厌倦了。干脆让头脑灵活的闲林代他传达。
全昊又想到了闲林。虽然被背后捅了一刀让全昊恨透了他,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老头的手段还是比较高明的。老实忠厚的扮相轻易就骗过了识人经验不够丰富的他。他自己又表现的很得力,很快就让全昊离不开。通过传译这项公开的使命,闲林就能名正言顺的借他的虎皮培养自己的威望。他一边挑拨离间一边两头刷好感。狐假虎威到了最后,难民们对狐狸的敬畏超过了老虎,一切自然就发生了。
这次突然的打击令全昊陷入迷茫,躺在冰冷潮湿的山洞里,他思考今后的方向。是真的就此和难民们脱离接触,还还继续和闲林斗下去?本来他想离开,但怒火烧过了,又觉得这么做太便宜闲林。但斗下去的话要选择方式方法,总不能真拿把枪来将所有人屠戮一空。
一直到第二天醒来全昊仍没拿定主意。早上他把所有能拿走的东西打包好,驾着船往时空门的方向驶去。然而途经北半岛他又想起了在岛上的一点一滴,心里很不自在。选了个距离难民营地较远的地点,趁着雾色的掩护再次登上沙滩,踯躅着不愿离去。
正走着,前面的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正弯腰捡什么东西,听到动静急忙站起来,转身朝这边看。
竟然是小女孩!两个人都没想到会碰见对方,均是一惊。全昊脱口而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的反应很奇怪,慌慌张张的把手背到身后。她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反而引起全昊的注意,他愈发好奇,忍不住走了过去。
小女孩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她光注意前边,没留神脚下一绊摔倒在海滩上。只是轻轻一跤却她发出痛苦的低叫。手终于张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出来,在沙滩上滚了一会方才停息。居然是一枚海胆。
“你没事捡它干嘛?”全昊心痛的抓起小女孩的手,果不其然,上面扎了好几根黑色的刺。黑刺入肉很深,鲜血正从刺根附近渗出来。
“忍着点,我给你拔出来。”全昊抓着她的四根手指,在她小小的手掌上专心拔刺。小女孩只是低着头,不出声也不回应。不知道怎么回事,全昊觉得她今天特别的闷,不像以前的她。“生病了?”他摸摸她的额头,没觉得发烫。突然他身子一僵。“是不是他们不给你饭吃?”
小女孩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从语气就能猜到他发现了。惶急的抬起头朝他使劲摇着。
“好!真好!真有你的!”全昊气急反笑。他没想到那老头是个这般翻脸无情的人,刚从他手中夺去粮食的分配权就改了规矩。小女孩只是身小力弱就被夺去了口粮。省下的粮食不用说,不是他自己昧下,就是拿去拉拢最重要的男人们了。这么说其他女孩也危险,在老头眼里,她们都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