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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楚十三(1/2)

    雪白青年自春明门而出,沿着官马大道一路向东南,一手攥着缰绳,一手在马背上展开一道黄绢布图,身子歪歪扭扭,沿着图上一条比女子发丝粗长不了多少的墨线,一路向上,定格在一片群山上。

    有座青山着墨极重,浸透黄绢布背,几乎染成一个墨点。

    林枫深深吐了口气,勒紧缰绳,策马走到路旁停下,从马背包裹里拽出一袋水,仰天灌了几口,然后掂了掂,又放进包裹,掏出一张干饼慢慢啃。

    啃得很慢,嚼的也很慢,目光注视着来时的路,心里又在想着另外的事。

    出城前,他准备了两件事,一是在京城街巷坊间,散布郑州儒士陈老之死,又怕浒头太守陈功德冷寂数十年,安安分分做教书匠,早已无人问津,斟酌之后又特意在郑州儒士之前,加了‘征召之人’四字,将金銮殿之事,稍稍透露些许。

    征召一事,本就百年不遇,遑论事关天子,对于百姓而言,事情虽则距离够远,却足够引人注目。

    第二件便是出城,自林府门前起,至出城十余里,近两个时辰,马背上的青年片刻不歇,马蹄声落如雨点,一路高歌猛进,更彻头彻尾换上了雪白澜衫,从头到脚一丝不落,异常醒目。

    所过之处,有人得见,哪怕匆匆一眼,必然也记忆深刻。

    这等暴露行踪的做派,目的有三,除了陈氏门生该当白衣白袖、奠基陈老的礼节外,二是告知留在京城的汉子,事已至此,当初你既不离开亦不回府,宁可流离失所,那么日后如何,是与我同路而行、追赶于我,还是不闻不问高高挂起,情当我林枫背信弃义、不足与谋,

    可自行决定。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更重要的,是给京城传递了一个消息。

    以三换三、不得擅离京城的林家十九,出城了!

    大摇大摆,无所顾忌,不曾受到阻拦。

    显然宫闱之中,对此默许其成。

    至于这则消息是否重要,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是否牵动气机,引出某些无端变故,进而使得纷乱不堪的京城,进一步波诡云谲,受到牵连,这些林枫不在意,也懒得在意。

    京城本就是一滩浑水,好坏难辨,徐萧两家因陈老身亡,表露出殷勤地哀悼和关心,实则更多地是对林枫本人的善意,和对后辈子弟徐素、萧悔二人的担忧。

    二人一个身为新晋家门的独苗,而今家门势大、如日中天,一旦生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变故,后继无人,不啻于灭顶之灾。

    这是徐家无法承受、也承受不了的灾祸。

    另一个是范阳萧家仅有的继承人中,最为妥帖、最为适宜之人,冷淡是冷淡了些,但十分稳妥谨慎,同门中一有徐素同根同源,守望相助,夺得徐家作臂膀,二则林枫所在林家,日后如何,一眼分明,且林枫与宋家、方家、云家、清乐公主府、晋王府,以及鲜有人知的,‘幼卧龙’身后身后那个山水不显,却无人胆敢小觑轻视的孙家,各自交好,形成一道连他自己都并未注意到的‘纽带’。

    这块‘纽带’日后如何发展,会形成怎样可怖的光景,说不好,也不敢说好。唯一能肯定的是,除了楚姓家门之外,世上无有一家、一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掌控这份大海般磅礴的权利与威严。

    楚平婴不会允许、也不可能允许出现这等变故。

    林枫是个例外。

    楚平婴对他的态度,不单单是容忍那么简单。他趟过了太多不可逾越的雷池,走过很多讳莫如深,跟趟水一样轻松!

    楚平婴想从他身上拿回的,只会更多。

    萧家不单单不愿见到一具尸体,那条‘纽带’,萧家可以不参与,却不能没有参与的权利。

    萧千瑜一定会做些什么,他会照着最坏的打算做。徐家亦不会坐以待毙。

    除此之外,魏王与太子两兄弟,一个掌控十二角楼牌坊,一个持有柳月馆,默默积攒这些年,羽翼遍布天下,针锋相对,从无停歇。这段时日突然平静下来,江河不犯,静像一潭死水,谁也搅不出风浪。

    东宫爪牙有意无意与兵部、以及远在边疆的领军将领,有所接触,每月月初月中,太子邀文臣武将东宫一聚,三文七武、不知所谋。

    魏王羽翼对吏部极为偏爱,这个本就被魏王党羽倾占三成以上、掌管天下钱粮的六部之首,看似花团锦簇、光鲜亮丽,实则处境是烈火烹油、危在旦夕。随一干应召清流入仕,吏部缺位再补,致使民生大部面目全非,大有择木而栖、成为魏王府花园的架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日挥军北上,吏部之重,连同其掌控者话语权随之水涨船高,有多大分量,可以想象。

    那个‘杀父弑兄’的女子,幽居行宫,并不着眼与大局,反而滴水穿石,一点一滴策动各方手中的‘小棋子’、一些甚至不入清流的微末小官,一件一件掐断尚在青萍之末的‘大风’,意欲何为?

    眼睁睁看着魏王蚕丝吏部而无动于衷,又是为何?

    清流领袖刘太傅,多年不曾有所动作,既不看好太子亦不认准魏王,做足忠义,他在等什么?

    听潮阁中,杜岕一句‘杜姓一门何等显贵之家’,落于人耳,与杜石毅不甚对付的老家伙们,私下如何运筹?才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进而瓜分权势?

    他林枫出城而去,那些想要他死却碍于‘大势’,不得不择时而待的人们,会如何选择?

    半路劫杀还是放他一马?若是后者,后续手段又是怎样?是否如楚平婴一般,图谋更多东西?

    对林枫而言,说大不大的天子脚下,煌煌城池百万百姓,看不懂的东西,太多太多。

    啃了一半干饼的青年,囫囵将余下塞进嘴里,又灌了几口水,仰天叹了口气,感觉雨丝还在飘着,还很冷。

    林枫将食物咽下,翻身上马,忽然瞥见前方兀的出现几匹飞驰烈马,马上之人一开始如几粒黑豆,几乎微不可查,随着马蹄哒哒快速接近,很快清晰起来。

    林枫眯了眯眼,不曾看到几人的脸,只有几块蒙面布巾。

    道路两旁树林中,夏日繁茂秀荫的落叶林,曾引得文人雅士踏春赏景、诗词歌赋,好不风流。此刻树叶凋零殆尽,只余下几片残叶,孤零零被雨拍打、随风摇晃,有些凄美。

    树林远处,窸窸窣窣冒出人影,在几棵树中间扯开绊马绳索,一道一道密如蛛网,封死林间小道,如蜘蛛捕猎,守株待兔。

    树上仅剩几片残叶,孤零零飘落。

    青年笑了,心想这么凄美的景色,孤芳自赏,怎么无人来看呢?生命终结的诗句,鲜艳绝美,,岂不名垂千古?

    笑意盈盈的青年,左手勒住缰绳,右手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