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握紧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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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戴斗笠、腰配木柄木鞘长木剑的男子,一边拍打木剑剑鞘,一边走过半座城,哼着小曲,拐进一家酒肆。
酒肆很小,冷冷清清,并无一个客人,有位少年店伙计正勤勤恳恳打扫屋子,打水擦桌,时不时呵口气,拿素洁袖口使劲抹抹,本就纤尘不染的桌凳,愈加洁净亮堂,衬的酒肆都有些光彩。
店伙计抱着凳子乐呵呵傻笑。好像对于这位京城中的卖酒少年而言,能够收拾这间屋子,让它这么一直干净下去,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柜台那边,有位伏案酣睡的老者,既是账房先生又是酒肆掌柜,邋里邋遢,与素洁酒肆格格不入,睡态有几分可爱。
男子挑了一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刚刚走过中间嘛,坐还是要坐边上的,省事儿。
木剑砰的拍在桌上。
酣睡老者乍然惊坐在地上,嘴角挂着口水,一脸拎不清的模样,回神后默默爬上柜台后看向男子,轻咳几声,直起腰,背驼的不成样子。
“咋地,有客上门?”老者擦擦口水,嘿嘿直笑。
认认真真擦拭桌腿的少年店伙计,放下抹布,屁颠屁颠跑到男子身边,“客官要喝酒?”
男子问道:“有什么酒?”
少年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小店卖的酒少,就一种,酒香是不咋地的,味道更不咋地,也无有下酒菜,生意才一直不好。”
汉子也挠挠头,“这样啊,先来一壶尝尝味。”
“好嘞,客观等着!”少年店小二心花怒放,步子快的像踩在风上。打了一壶,拎了一只小酒杯,满满倒上一杯放在汉子面前,酒色浑浊,一丝酒香也无,少年有点为自家的酿酒脸红。
汉子呵呵直笑,饶是走过名山大川、看过人间百态的他,对这样清澈的少年,同样所见不多。
淤泥水塘开芙蕖,蛇蝎京畿存少年!
汉子心情大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微苦,仅仅如此,并无酒味,细嗅才能发觉其中的一点酒气。
说是水更合适。
汉子斗笠下的老脸,多年风吹日晒变得黝黑粗糙,活像庄稼汉,可一杯下肚居然立刻春风满面,隐隐透着红润。
他大喝一声好酒,接过酒壶自斟自酌,煞是痛快。
“人这一辈子,就得豪气醉他两回,他乡遇故知该醉,家乡遇故人,更该!”汉子哈哈大笑。
少年店小二眼中闪过疑惑,望向掌柜。后者已经走出柜台,挥挥手,示意少年搬几坛酒过来,然后径直坐到男子对面。
老人脊背,愈发佝偻了。
老人抚摸那柄长木剑,“何时开始练剑了?”
汉子喝了一口酒,答道:“有点对不起你的,那些个圣贤文章、诗书典籍,你教的很好、非常好,可惜没敌得过另一个人的一句话,十几年前,全还给你了,至今只记得这侍郎酒。然后....就开始练剑了!”
汉子举着酒杯微微摇晃,晃动杯中液体。
若非在这位老人面前,他口中出来的‘圣贤文章、诗书典籍’八个字,前面是要加上个‘狗屁’的。
“你酿酒的本事,和当年一样差劲。”汉子啧啧嘴。
老人并不反驳。
侍郎酒侍郎酒,老侍郎酿造之酒,谓之曰‘侍郎酒’。既是侍郎,该会读书治国平天下,怎会酿酒?
然后夸了老人一句,“看人还是挺准的。”
老人咧嘴而笑。
曾身居大楚某部侍郎高位的老者,一辈子只看过两人,一位是面前男子,曾经的弟子,评价是‘读书不如练剑,朝堂不如江湖’,另一位就是那憋着满脸涨红,正抱着一大酒瓮小跑过来的少年。
老人给他的评价是,‘心安’。
所以少年名为心安,李心安。
少年放下酒瓮,擦擦汗水,又去抱另一瓮。
“这小子是你关门弟子了吧?挺好,眉清目秀的,读起书来肯定比我有出息。”汉子满脸真诚,是想夸他的,最后却自己然后哑然失笑,道:“我读书,是天底下顶没出息的人了,夸人的话听着像骂人。”
汉子喝了一口闷酒。
少年又搬酒回来,瞧两人似是旧时,摸了一把小凳子坐到墙角去了,还不忘找了本书来读。
汉子啧啧夸他说,以后说不定真是个有出息的。这话怎么听都是夸人。
“应当叫你什么?楚恒?”老人说不清心绪,试探喊了一声。
汉子并未答言,反问道:“您还是当年的景王少师么?”
老人陷入沉思,不敢说话。十六年前景王楚恒尚在、老侍郎尚在,他的的确确身为景王少师,问心无愧,但现在.....
再一看这位昔日景王,谁能料到眼前的落魄汉子,风尘仆仆衣衫不整,俨如流民,竟是当今陛下第三子,死了十六年的景王殿下!
老人点点头,挺起胸膛,肯定道:“一直都是。”
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汉子登时一愣,释然笑道:“脑壳疼,小觑你这个当师父的了!”旋即汉子抹抹嘴,啧啧道:“楚恒这两个字,太难听,跟狗屎一样,早扔了,姓倒是还凑合....楚十三,我叫楚十三。”
十三。
老人眉目深沉。
他想到另一个数。
心知肚明的楚姓汉子,本就对老人心怀敬重,更因那句‘一直都是’,对老人多了几分惋惜与崇敬,解释了几句,“跟林十九的十九,不是一回事儿。他那个十九,我听起来就脑瓜疼,不单单是一个人、一座城的事儿了,大到天边。咱没这这档子麻烦。”
汉子想喝酒,被老人拦住了,“那是怎么回事儿?”
汉子苦笑,得嘞,您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那边,”楚十三无奈,指着东方某地,陷入回忆道:“有个叫黄老九的家伙,独臂负剑匣,孤身闯荡江湖三十年,喝过天下顶好的酒,睡过天下顶好的女人,匣中装着天底下最快的剑,要找最值得打架的对手打一架。找了一辈子,未有一人值得他抽剑出匣,他还要继续找下去,跟你一样死板。那边,”
转而指向北边,“行伍里藏着名为郑二、甘为下等兵卒的人。他有多厉害,唔....说不好,没啥值得说道的战绩,听着可能不咋地,实际上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跟黄老九半斤八两就是了。”
最后,汉子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腆着脸道:“至于我,跟两人都打过,都输了。所以我觉得,我比这两人加起来还要厉害,而且厉害不止一点,至少.....是两点。”
扶正斗笠的汉子,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