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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兵道释儒(1/2)

    与腰配木柄木鞘长木剑汉子短暂性相遇,却因佛家谓之曰‘说不得’的缘由,不得不让出街巷最中间那条‘中正之路’的秃驴和尚和牛鼻子老道,在和尚对着巷口,与倒退回来的汉子合十见礼,然后道士肩挑粉雕玉琢小女童,身后跟着跟屁虫小男孩,再往后,是一脸笑意的大和尚。

    一行四人,兜兜转转,继续前行,绕出那道名为‘拱极’的、高不可攀的京城门户,一路往北,到一处幽静道观。

    其实对于道家释家两人,前者是道门无可争议的执牛耳者,举世皆知却不自知,或者说自知而不自认,占有庙堂某个举足轻重的地位,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后者又是释家名义宗首的师弟、明里暗里真正的佛法第一人,那位法号玄清的禅师,当年万般无奈,当真起了一争之念,到头来亦不得不自矮一头,退让一步,坐上明台。

    境界越高,看人看事,看世间百态,只会愈加觉得质朴平常。

    看得多了,人心如此嘛。

    所以对两人而言,求经参禅、向道问法,寄身之所的道观庙宇,说是实打实的地上建筑,不算错,可同样不对。

    器局太小,不足道也。

    儒生常道:吾心安处即吾乡。

    世人只道心胸豁达、难能可贵,实则不然。口出此言之人,必然是对儒家学问一事,精研至极高深的境地,至少至少是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天下醇儒,才能于适当时机,一书胸臆,慷慨陈词。

    至于说出此言之人,境界到底多高、学问到底多大,无从判别。总归两人多年前,已臻‘吾身安处即吾观’的地步。

    人在何方,道观既在何方。求道也好参禅也罢,道书经文这类书写于纸的死物,一页页一本本,烂熟于胸、唾手可阅不说,对他们无甚大用。

    ‘法’之一字,得之于人、取之于世、书之于纸。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知不可令人知,是万千‘法’中最难流传、难领会,亦是最为核心的门道。言传身教尚不可得,遑论白纸黑字?

    这才有和尚道士十年一试,才有佛道相生,才有游戏人间。

    他们要的,是‘道’,或者说‘禅’!

    较之于之前齐头并进,此时道士在前、和尚在后,有点一法高于一法的意思。最终去往的那座道观,十分幽静,一年到头,莫说慕名而来的宾客,便是途经此地而不入的柴夫渔人,区区有数,不过五指。

    仅有十二年一次大开方便之门,可供路人站在门前,一窥那棵立于院落正中、围栏层叠的老槐树,以及老槐树后小那容不下三教祖师道家清观。

    引人注目之处,在于正殿正中央,有层叠而上小阁楼,白玉质地,巴掌大小袖珍可爱,共计十二层,若非边边角角少了些,倒有点十二角楼牌坊的意思。最下一层挂着无人可见的白玉牌匾,指甲大小,龙飞凤舞书就三字,白玉京。

    道观名字是有点意思的,玉京观。不知更为贴合那座小巧白玉京,故意为之,或是因观名门户之由,特意打造白玉京。

    若要入内参观,道观谍谱规矩写的明明白白,提前一甲子递上拜帖。故而从始至终,无有一人心起参观念头。

    姗姗来迟的四人止步于道观门前,仰望玉京观匾额时,天色将晚,烟雨早由朦胧雨丝化为淅淅沥沥的大雨。

    和尚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油纸伞,顶在光秃秃的头顶,望着两小一老三人幸灾乐祸。

    女童气鼓鼓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再也不要看这个臭和尚。男孩平静得多,抬头瞄了一眼,没说话,拽拽老道士,好像在说把我妹妹放下来躲雨。

    牛鼻子老道士看也不看,老目浑浊,盯着道观大门,那里同样站着一老一中年两个人,与其对视。老者青衫纶巾衣着寒酸,像个屡试不中的老秀才,嘴唇冻得青紫,落魄至极。

    另一位中年人,竟然是位宫装妇人,风韵秀丽,眉眼依稀可见年轻时是何等容姿绝色。只是戾气极重,重到拽拽老道衣摆的男孩,微微扫视一眼,漫不经心,却好似看到一汪翻腾不止,潮起潮落的血湖。

    吓得他赶紧低头。

    老道士放下女孩,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家伙的小手,一言不发,走上前一脚踹开大门,大步如流星。

    落魄老秀才紧随其后,大和尚对道观一拜,念叨一句‘无量天尊’,撑伞跨过道家称为‘拦道法’的门槛,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在这方院落里,格外突兀。

    宫装妇人舔舔嘴唇,看了看老槐树,又看了看白玉京,脸色微苦。咋地一座道观不咋大,全用在路上了,咋这么远呀!

    她指着已经走到槐树旁边的和尚,“光头,出家人慈悲为怀,捎我一段呗!”

    手持油纸伞、佛法高深的大和尚转过头,“贫僧在雨中,施主在檐下,何须贫僧来渡?”

    妇人挺挺胸脯,委屈道:“奴家要去彼岸呀!”

    “原来如此,”和尚笑了,“施主尽管过来。”

    宫装妇人展颜一笑,旖旎动人,心说大和尚有点解风情的。

    孩童眼中的一片血湖,胸前颤颤巍巍,一路小跑要挤进伞下。大和尚蓦的收伞而立,扭头便走,“自己找伞去,老衲出家人。”

    然后撑开伞的和尚,慷慨地将大半伞荫让给嘴唇青紫的老秀才。

    后者道了声谢。

    妇人皱眉,似有殷红血腥自眉宇一闪而逝,旋即悄然散去。妇人娇嗔跺了跺脚,小跑进入正殿,在那座袖珍白玉京前顿了顿,折回屋檐下接取一捧无根之水,小心翼翼、自上而下淋在白玉京上。

    已经于殿前落座的三人,各自搬好凳子落座,分别是道士在北、和尚在南、秀才在东,西方一根长凳空荡荡,腐朽半边,像一截枯木等待主人。

    宫装妇人聘聘袅袅,轻巧落座,少不得埋怨大和尚,“佛法是不咋地,没伞不也过来了?”

    和尚笑而不语。

    淅沥小雨,人人可过。滂沱大雨,也未必碍事。

    可若是江水泛滥成灾、洪水汹涌咆哮,也能不避?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佛法又岂止一隅伞荫、一方船舶,这等微末之物?

    和尚善意提醒道:“刚才那捧水,浇灭白玉京一层基座下多少死灰复燃的‘火苗’,白家平白无故少了多少气数,施主可知?”

    姓白的宫装妇人愣住了,“十二年间,唯有玉京观大开方便之门当日正当时,天降大雨,阴深戾绝女子,巧遇巧取檐下六七瓦片间第六斗无根水,一捧水精,延气甲子....”

    妇人瞄了一眼道士身后一对金童玉女,再一想和尚身份,当下质问老道士,“天师当年所言,何等严苛,可作数?还是早已料定白家运道,刻意愚弄,不料出了偏差?”

    不知从何拿出一把拂尘,道士小心翼翼扫了一把身前,东南西北四人好似围桌而坐,这一扫,恰似掸去灰尘,不仅是虚无缥缈的‘桌面’,更在四人‘心面’上。

    “的确是老道所言,不假。”道士贼兮兮道:“事无绝对嘛,反正这事儿不赖我!”

    老道摊摊手,表情很欠揍。

    和尚哈哈大笑,无奈的说了声,“你呀!”

    秀才面无表情。

    当年老道还是年轻道士,被妇人的老爹、已驾鹤宾天的白老爷子,狠狠坑害了一把。不仅丢了这座当初名为‘天师观’的师门修道重地,易名为玉京观,更耗费气数寿数,于观中建造不存于世、亦不该存在于世的白玉京。

    上古百家争鸣,各行其道、各得其法。窥得真意者岂止道佛?

    面前两位,青衫落魄老秀才,正是煌煌浩然天下,当世大成儒家之典范,论《春秋》讲《论语》,足可在身后加上‘圣人’二字。

    儒家不求道,只求学,学问高低、达者为师。

    老秀才不科举、不入仕、不教书、不著述,迎面而来不相识,细草微风岸,很不起眼。

    世上仅四人晓得,这位儒家集大成者,朱老秀才,学问很高。当年的四人是和尚、道士、白老爷子,以及老秀才自己。

    如今白家老人是要改换为白家后生了,还是只有四人。

    老秀才学问高到什么地方,是远离人间九重天,或是高到侵入人间、为万世开太平,无人知晓,老秀才从不谈,跟大和尚从不讲佛法一样。

    宫装妇人就比较奇特了,传承自千百年来最不讲理的兵家,一言不合敢拔剑打架。何人敢想《孙子兵法》《孙膑兵法》流芳百世,人尽皆知,领兵打仗最强,跟老孙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却是人屠武安君后裔。

    白氏一门书香府,楼阁多将才,更多缟素。

    白老爷子昔年坑害年轻道士,为将白家后人,无论男女,不敢说将生而渐盛的气数‘血湖’,磨平殆尽,化为一潭清水,达到润物无声的境地,高低也要淡化些许,让男子而立之年、女子双十之后,有命可活,不作一架枯骨。

    先祖冤孽,一人之过、几世衣冠,细水长流,徐徐图之。

    道士道法,很高,年逾三十的宫装妇人就是活例。否则男孩漫不经心一眼,不会瞥见那骇人欲绝的‘血湖’,而看到是一片他望不见边际的‘血海’。

    只是白老爷子走后,新来小丫头,有点不讲规矩。

    老道士贱笑道:“想不明白是不?别怕,怕也不告诉你!”

    老道嘿嘿笑着。

    妇人面色惨白。

    偷偷打量妇人的男孩,眼中那片‘湖泊’,风起云涌,杀意如狂涛骇浪,不可遏制。他不由想起先前腰挎长木剑的斗笠汉子,质朴拙素,并无特异,只有一点灵光上,存留那么一道淡不可察的‘极紫之气’,唤作‘紫气东来’,被岁月长河不断腐朽侵蚀,冲刷之下,逐渐淡化。

    其程度,几与白水无异。

    但那汉子手搭木剑、行于正中时,很正、甚至可以说最正,同时一抹白芒剑锋所指,刀兵大起,切肤之痛。

    望气、命数一事,如直接观人,不可条框定死、一成不变。一人空手而立,身无长物,战力为五,一旦手持刀剑,习武练功,还能是五?

    搭剑与不搭剑,斗笠汉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么搭剑与拿剑、拿何种剑、几分心气拿剑、乃至于拿剑何用,必然又有不同。

    皆是影响命数之根本。

    强悍程度,可以想象。

    所以孩童定论,这位好看不好处、让男人心猿意马的‘某家夫人’,汉子除外,是他见过最为奇特之人,十分罕见,与汉子相提并论,恐怕一汪让他头破发麻的汹涌‘血湖’,会被汉子一手搭剑的动作,使得头顶那片凡夫俗子不可见的命数光彩,骤然一变,而后一剑斩开。

    一剑斩开千尺浪。

    男孩很头疼,斗笠汉子这种人,简直是他们这类人的克星。

    没法算。

    妇人咬牙问道:“白家还有甲子光阴?”

    老道摇摇头,嗤笑竖起三根手指,“这个能告诉你,没有,只剩这个数。一捧水浇灭的,除了涅槃再生‘火苗’外,正好还有你期望的甲子光阴。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老道收回手指,瞧瞧面露微笑的和尚,瞅瞅一言不发的秀才,笑声放肆,“贫道岂是那么好坑的,把自己埋了吧,白老爷子棺材板盖不盖得住,要不要贫道出把子力气,放心,别看我瘦,我骨头里都是肉,力气不小的!哈哈哈哈。”

    宫装妇人面如白纸,死死咬住嘴唇。

    青衫老秀才欲言又止。

    老道挥挥手,“散了吧。”与此同时,袖口翻滚中有异物碰撞,非金非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