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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兵道释儒(2/2)

,有些悦耳。

    老秀才起身,这位能够为论语注解之人,少言寡语,作为天下儒学正统第一人,实则地位最高、心性最正,对于这件事,却不好多言。

    学问又高又深又大的老人,对于老道有些了解,道家不求慈悲,只求‘道’,观‘天道’。离‘道’越近,离人越远,比他的学问还远。老家伙可以是任何脾气,也可以没有脾气。

    这个没有脾气,不是好脾气的没有脾气,是真正的没有破脾气。

    因为道法之事,老道走了所有人不曾走过的路子,另辟蹊径、冠绝古今,一跃站在绝大多数人之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下求道者看遍万物,摸到‘三’的门槛,已是道法大成者,不可多得,老秀才却知道这个老东西,看遍人间,在找‘一’。

    而那个大和尚,不找渡人、自渡、他渡,更无心劝人向善,大和尚器局之大,难以想象。

    他在看‘众生’。

    叹息一口气的老秀才,低声朝和尚道:“慈悲为怀。”

    大和尚一愣,并未出言。

    老秀才叹息离去。

    与此同时,老道袖口翻滚停息,悦耳声戛然而止。

    笑眯眯的老东西盯着妇人,挥动拂尘冷笑道:“文圣人走了,贫道才可畅言,怕他会掐死你。小丫头年纪小、胆气不小,有种干事儿没种认?你老爹没告诉你,兵道释儒十二年一遇,在干什么?为何这样干?”

    心有怒气的老道士,拂尘挥舞呼呼作响,殿外狂风呼啸,围栏层叠下的老槐树骤然摇曳,深秋之际犹有嫩叶,却转瞬衰落。

    道士怒哼,“小丫头,别告诉贫道那一捧水的缘由,你不知!”

    宫装妇人身形一颤。

    “兵道释儒四家,排名先后应为儒兵道释,除却贫道身为玉京观老地主,可暂借道观地势,多出两个清澈源头,就是这俩孩子,其余三人,只可孑然而来。”

    老道轻喝:“你老爹抽风了没告诉你?”

    妇人紧咬牙关。

    老道身后,粉雕玉琢的可爱女童,于心不忍,拉住老道衣摆轻轻摇晃。

    后者狠狠瞪了女童一眼,女孩泫然欲泣,粉嫩手背抹抹眼皮,忍着不哭。

    男孩狠狠瞪回一眼。意思很简单:你给老子等着!

    老道叹了口气,摩挲袖中物件,满心怅然。

    不可置疑,和尚道士的道法佛法,是有点远离人间,以至于两人对于人间世,不自觉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清,漠然视之。

    说到底,佛祖道祖不也没人见过么。

    可这并不意味他们无情、不慈悲。

    诸子百家挑选兵道释儒,又从其四家门户挑选存活于世的、最为顶尖者,而非蝇营狗苟之辈,来一场十余年一见,坐不热凳子的会面,为何?

    还不是这四家近乎囊括一国国祚气运,文治武功、修心修道,占据九成江山。

    籍此四家之气运,将那滚滚洪流的天下大势,以儒家规尺、佛法柱石、兵戈利刃,再以道法诡探之,截取一段捉摸不定、长达十二年的大道走势,作为前车之鉴后辙之师,乃至此前后手的亡羊补牢,亦不算晚。

    身为国师的道士,在其位,即便空职,亦是与一座王朝结下难以分割的‘梁子’。世人只道占着茅坑不拉屎,位高权重不谋政,无人知晓每隔十二年,测算国运、稳固国祚、观摩走势,是如何的浩大与难以运筹、多么劳神费力。

    十年不干事儿,干事儿顶十年。

    老道心里苦,老道从不说。

    见那妇人不说话,老道懒得咄咄逼人,不再看这个当今兵家第一人,目视大和尚,“北方那条悬河瀑布,你们秃驴一脉,有法子物归原主么?”

    和尚沉吟,然后摇头,“难!”

    两人皆叹息。

    道士忍不住想骂娘,骂姓白的老娘。一想死者为大,白老夫人比白老爷子,因受不住白家‘血气’浸染,身子羸弱,诞下一双儿女便早早离世了。

    让老家伙有劲儿无处使。

    法号为元玄的和尚,破天荒因佛法外的事儿,面露愁容,“如此看来,莫说十二年内,便是百年乃至更久,大楚亦无可能出现一位压制‘瀑布’之人,为大楚延续国祚。也说不上压制,太长脸,实际情况更糟糕,争一争都难。”

    老道又叹了口气。修道至今,有数几次的无能为力,棘手程度,不配给此事提鞋。

    埋头深思斗笠汉子与眼前妇人运道之事的男童,有些疑惑,不由得开口问道:“什么瀑布?”

    拂尘清扫众人‘心面’的老道,哼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男童别过脸去,冲女孩努努嘴,后者小脸挂着泪珠,楚楚可怜问道:“师父,什么瀑布呀?”

    老道人立马换脸,可不敢惹小祖宗,露出讨好笑容,说话却是对着男孩,眼角又偷瞄妇人,“没啥,就是有位‘夫人’作风不检点,监守自盗,盗取自家兵书不说,还赠与情郎,正巧那位情郎目的昭然,欲擒故纵,真实身份乃一国之敌,情爱一事,不过是人家权术利用而已。”

    “无独有偶,这位‘夫人’好死不死,正是整座天下兵家运道最大之家的运道最强者,冥冥之中,因为她赠书一事,牵动本来春秋鼎盛的一国武运,外泄严重,如一条江水被人挖渠拦截,改道易流,平白流落他人手中。”

    “这道‘瀑布’分量之大,流水之深,倾占一国三成。她白家老祖昔年坑杀百姓兵卒,手法何等不光彩、何其泯灭人性,封号‘人屠’,最终也只占据一方国祚将近的大国,两成而已,便以传家千载。三成磅礴,可以碾平一座山了。”

    水眸盈盈的女孩,稀里糊涂,不懂,只听懂碾平一座山,就在想,那得是多厉害?

    男孩瞠目结舌,张大嘴巴,被扼住咽喉般的发不出一丝声响。

    妹妹不懂,他懂。

    大楚本就文武并济、内外兼修,内有文臣安邦除贼,外有戈矛守土开疆。武运繁盛,说光辉堪比日月,有点扯淡的意思,说是星辰锦列、熠熠耀眼星空,不算假。

    老道说的碾平一座山,除了天下山脉老祖昆仑、与镇海封禅山岳泰山,对于其他山岳而言,真不是假话。

    已经有几分道士风采的男孩‘小道士’,心里除了震惊,还有那么一丝丝郁闷,想骂人。

    话都想好了:他奶奶的,这娘们不要命了。

    听着就爽。

    小女孩偷偷问哥哥,“很厉害?”

    “不是厉不厉害的事儿,是....”小家伙不知如何解释,一瞥眼睛像星星一样漂亮的妹妹,忽然笑了,“是很厉害的。”

    “真的,那就好。”

    女孩笑盈盈,轻轻晃荡衣裙,很是开心。男孩也跟着开心。

    狗屁一国武运,哪有妹妹笑脸好看呀。

    反正不会让妹妹发愁的。

    挥挥拂尘的老道,拍了拍并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的孩童,“你觉得刚走的老秀才,人咋样?”

    愣了一下,道士补充道:“不要只看表面,更不可只看命数。”

    男孩想了想,道:“挺好,肚子里都是学问。”

    和尚哈哈大笑,好个都是学问,说得好。

    道士又问,“如果老秀才死了,遍布天下的儒家门生,以及儒家一门,失去了太阳月亮,会很伤心。这时儒家夜空最明亮的星辰,一个接连一个地衰落暗淡,进入漫漫长夜,那时候,你愿意帮他们一把么?还是说趁他人病危,扬道门威望。”

    先天早慧的孩子,有点心虚,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作答。

    他只是觉得,道门威望这么大,观‘道’观‘天’,敢说‘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跟在‘天道’屁股后面瞎看,威风这么大,还有威可扬么?

    还有就是,儒家读书人真的挺好,当年的小乞丐时就知道。

    孩子默默跪下,更不答言。

    老道与和尚再次相望,深潭目光似有千里快哉风,轻拂水面。

    老道最后对妇人说了句,“白家危局,这座天下无人可解,人力有穷而天道无穷,可旁敲侧击,可盗窃零星,真要撸起袖子干架,打不赢的。破局人,在另一座天下。”

    妇人紧抿嘴唇,不明所以。

    “两件事,第一,要你倾占七成武运的白家,倾巢而出,北上赴死,不退一兵一卒,哪怕伛偻老妪!”老道凝重道:“事先说清,赢不了就是赢不了,结局不会变,这条不归路。相应的代价,白家可留一根香火独苗,是留你肚子里的娃娃,还是白家某位,看你,总归香火断不了。”

    “第二,白家世代簪缨,兵法战策不可胜数,悉数拿出,赠与辅国公宋太虚。能学多少,给谁学,学到何种程度,你不得过问。”

    妇人揉捏衣裙,陷入沉思。

    一捧水精折寿甲子,并非老道之过,更非水有问题。

    错在于一切的先天条件,在于道观之内,无论何人、何时、何事,行事必然是一人。她这位白家妇人,小腹微隆,却不是‘一人’。

    元玄重拾‘阿弥陀佛’,不轻不重喊了一句,善意提醒道:“武安君侵占武运一事,太过悖逆天人,以至血腥之气绵延百年,无法断绝。”他指指妇人小腹,“他纵然无错,可他父亲头顶悬河瀑布,何等雄浑磅礴,加之大楚武风鼎盛,已是武安君两倍有余。”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敝强夺,必遭责难。想一想白家千年光阴,这孩子能否延续香火,承受父辈‘恩泽’,还是两说,你的私心,收一收。”

    立刻,妇人眼含热泪,却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只得狠命点头。

    道人道:“文运武运道运,百家运道,如百川入海不可遏制,川流大小有异,均为流水,实质却并无不同。天下运道皆如此,唯有一人,好似来自另一片‘海’,折损气运寿数,以一种悄然流逝的方式,反哺所处之地的所有运道。”

    “说起来,法子无异于杀人,你要做的是找到此人,汲取此人命数,绵延自家底蕴。”

    妇人疑惑道:“如何汲取?”

    “此人运道独特,只可消任由散,无法强取,亦无法收拢。大可将其说成一场雨,此人就像乌云,无时无刻不在挥洒雨露,身旁之人皆有恩泽,大有裨益。至于太远的,沾染不到,另当别论。”

    “还有一点,接雨人须是嫡系子孙,一旦联姻,运道落于白家还是别家囊中,两说。除此之外,离得越近接雨越多,若是结为挚友,常伴左右、形影不离,差不多刚好弥补白家折损。不难理解吧。”

    妇人点点头,明白了。

    心中在想此人年岁。

    最好的情况,无非白家寿数在此人寿命基础上,加个三十年。

    万一此人是耄耋老者,那可怎生了得。

    老道继续道:“这位接雨人,贫道慈悲心肠,算上独苗香火,让你白家活两人。”

    妇人赶忙起身,诚心诚意向这位逼得自家几乎灭族的老人,真心致谢。

    对于面前两人,莫说整日充盈心扉中的杀意,要极力遏制,除此之外,哪怕有一丁点不好念头,她也不敢让自己生出。

    两人与她,不差运道,细细评算,反倒她身为女子,沾了兵家的光,运道更大、气数更强。

    差的是境界,再多运道也无法弥补的东西。

    女子诚心诚意,“敢问道长,此人是谁?”

    道士一笑,“听过十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