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开拓南边版图为借口来到她身边，又故作繁忙地赖在烟雨江南，尽管日日被西湖的氤氲水气腌得发霉，钟无情还是找尽借口徘徊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里。

    直到好事的下属将她擒来，曝光了他自惭形秽的tōu kuī，他一怒之下将那人砍成两节，却暗自兴奋不已，那日藏不住笑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有多激动。

    为了能衬上她的恣雅态，特意挑了个万里晴空的好日子，又在笙歌巷陌里选了座绮罗庭院，作为初次见面的宝地。

    可惜天公不作美，江南的雨说下就下，打湿了他愁肠百结的眉头。他忐忑不安地等着见她，一会儿拍了拍裤脚，一会儿理了理发髻，一会儿又恨不得立即逃回天干物燥的熊州。

    直到被那惊为天人的一眼夺去了早早准备好的所有礼数，他这一颗心才飘飘荡荡地沉了下来。那倾城巧笑的模样，比花面还要娇艳，那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比桂花蜜还要甜美！

    心里只剩那骄傲的声音在咆哮，傻子，你怕什么？你看啊，她每一寸皮肤，乃至每一束发丝，都是为成为你心中唯一的风情而长成，都是为与你携手走遍这间柳径花阴啊。

    只那一眼，他便认定她是自己绾结同心的妻。虽然属下不解，这样一个不算国艳仙材的水乡女子，阁主为何会对她眷恋至此，但他只很相逢太晚，海约山盟太轻，携手共行的路太短。

    孟尽心从一开始就不怕他，也许是因为初见时他绯红的双颊和那慌乱飘飞的眼睛，也许是因为他在听说她心有所属后意欲拍断腕般粗的柳树，却在她不忍蹙眉时，浮现在英目里感她所感的怜惜，也许是因为发现她在勾勒墨非命的眉眼便故意受伤归来讨要关怀时的孩子气。

    可她真的不恨他吗？

    他将她视若瑰宝的合婚庚帖撕碎，将她捧在心巅上的ài rén踩在脚底，虽因她以死相逼的哀求而饶了他一命，却毁了他光明无量的尊崇与前途，废了他一双能笔走龙蛇，入木三分的巧手。

    甚至他们即将欢欢喜喜结下亲家缘的四位至亲，四位江南才誉天下的先生，不堪此辱，竟一同自绝赴死！

    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她却被锁在千羽阁庭院里，看着那日的晚霞宛若被血染上，红得令人心颤，惟叹了声残阳似火。

    就算最后有心人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地对她说漏了嘴，她也没能逃出那小小四方庭院，去看一眼残院焦尸。

    她不敢去想，东西两巷的两家人是如何约定的，竟决心一起以死洗刷此等羞辱。毕竟最该死的是她！是她这个贪恋红尘的人，是她侮辱了两家的书香门楣，是她屈服淫威而嫁给shā rén魔头啊！

    终于，三日之后，她寻机逃了出来。她看见了巷头的家，只剩黑黢黢的残垣断木，再没有两鬓微霜的母亲为她备好碗筷，也没有不怒自威的父亲为她指点迷津，她甚至来不及哭，便疯了似的朝着巷尾一路狂奔而去。

    熟悉的街尾，没有了翠竹环绕的篱笆墙，满目的疮痍让她几乎胆汁都要吐了出来。

    她日前尚意气风发的ài rén如丧家之犬，衣不蔽体地瘫软在废墟里，手肘只凝结着乌紫色的血痂，可伤口里居然爬着数只瘆人的蝇蛆！

    孟尽心尖叫着扑倒在他身上，他那圆圆的眼睛，曾经布满狡黠和傲气的眼睛，如死灰般映着她嚎啕痛哭的模样。

    他挤出一丝笑，想替她拂泪，可手臂刚举起来，手腕便如断了般晃荡着，骇人的模样把他心尖上的妻子又逼出几分悲恸来。

    看着她撕心裂肺的模样，墨非命讪讪地将手藏在背后，柔声道：“尽心，幸好你还是这样完好无损，只是觉得几日不见竟消瘦了些，在千羽阁……吃得不好吗？”

    孟尽心止住哭，匍匐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令人心安的心跳声道：“我会好好的，只求你好好活下去，我别的什么都不要了，相濡以沫也好，永不相守也罢，非命哥哥，我只求你……活下去！”

    孟尽心在他怀里，抬头痴痴地看向他，有些羞涩又有些决然道：“我爱你，我从未和你说过，我真的好爱你，娘拿着求亲的婚帖给我看时，你不知道我乐得有多少个晚上睡不着觉，所以才千方百计躲着你，不想让你看到我的丑样子！”

    孟尽心眼圈涨得通红，只哽咽着继续道：“我从小就日夜盼着能成为你的妻子，你善文，落笔生花，我便习画，发誓定要配上你的才情和名声，如今整个西湖的媒婆逢人都说，能配上墨家大才子的笔，只有我孟家的画。”

    孟尽心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我早就盼着你骑着白头高马来迎娶我，就算天意弄人，我也是你的墨孟氏，我以你结发妻子的名义，恳求你，乞求你，活下去好不好？”

    伸手捧起墨非命惨不忍睹的手，孟尽心的眼泪萦绕在眼窝里，她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