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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白公馆丧事(2/2)

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声。紧接着,整个浩浩荡荡的大队伍也在棺椁的后面爆发出了那似乎能威震山河的巨大怒吼,那声音足以使天地颤抖、鬼神躲远、人心破碎。

    随着抬棺椁的下人们步伐向前缓慢移动,后面紧跟的队伍也在向前慢慢挪动着小步子紧跟着,棺椁和队伍之间的距离是白公馆早就商议下了的。所以这一切也由第一排的老太太来决定。老太太由身边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在左右两边搀扶着。白沫只能够看到妈妈的背影和侧脸。但是她能看到妈妈的眼睛一直是注视着棺椁中央抬着白星河zhào piàn的白衍看。或者,妈妈只是单纯地在看她的ài rén的zhào piàn。白沫知道,从此以后天人相隔的那种寂寞和空洞不是她这小小年纪能够体会到的。

    队伍中所有的女性都在衣服的外层套上了看起来厚重而肥大的白色素衣,头上包裹着一块白色的头巾,头巾形状是方形的,目的只是防止女性露出面目来而已,所以至于如何佩戴,并没有具体的章程。但是白沫看到自己和大家一样,都是把头巾折成了三角形的样子,然后围在了头上。然后在下巴的位置上轻轻地打一个结就可以固定住清晨起来飘过脸颊的风。所有的男性身上也是穿的白色的素衣长袍,和女性不同的是,他们的头顶上佩戴的是一顶白色的帽子,他们的腰部系着的一根麻绳,这是习俗中的“披麻”;而不论男女,他们的手臂中间的位置都佩戴着一块黑色的布料,这是习俗中的“戴孝”。只是女性都戴在了右手臂上的位置,而男性则是佩戴在了左手臂上的位置,这又是当地的习俗“男左女右”。

    白沫知道,这里所说的当地自然不是指的是上海,白家发源于山西,而白星河的祖籍地在山东胶东一带,“叶落归根”说的自然也是这个道理了。人如果死了之后,魂灵还是不能够在自己的家乡停留,那么魂灵是无法得到安宁和祥和的。所以,老太太在丧事之前,才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反复强调这次的丧事完全要按照她逝去的可怜儿子的祖籍地来办,她说在那里,她的宝贵儿子才度过了人生中的最早期的一段最开心的时光。

    在人群跟着棺椁缓慢地经过了很长的一段路程之后,白沫听到张叔在棺椁的旁边喊了一句“停”,这时候只见所有跟在白沫他们身后的下人全部都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但是白沫看到老太太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与此同时,队伍最前面的棺椁也没有停下前进的意思。白沫知道,这应该是老太太交代过的,只有至亲之人才可以亲自看到棺椁的入土和亲属的下葬。

    但是走的路线对于白沫来说却是陌生的,白沫本来以为张叔会领着大家沿着三一大路走,然后最后抵达一片墓地。因为她记得那里是有一大片墓地的,上海当地的名门贵族都是最终要下葬在那里的。但是很明显,抬着棺椁的八位下人也只是跟着走在一边的张叔的方向而已。

    “是在往梓林山那边的方向走。”白沫听到她身边的白伊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白伊果然是聪慧的,仅仅凭着白沫的一个眼神,她就能够猜出来白沫心中所想。

    “谢谢,白伊,我知道了。”白沫刚轻轻地跟白伊说了这一句话,二太太突然转头回来恶狠狠地样子,着实地吓到了白沫。

    “不要说话,白沫。也不看什么场合。”果然,二太太还是那个样子。白沫低下了头,没有做出任何辩解,她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她,而是她的爸爸。

    八位下人抬着厚重的棺椁顺着铺好了的石头小路一步一台阶地上了梓林山。白沫能够看到坐在棺椁上的白衍的身子剧烈地晃动着,因为现在毕竟是在爬着山路。选择在这里下葬应该也是别有原因的了,只是白沫现在还不知道理由。

    没有走多远的路程,白沫感觉自己最多是爬了三十节台阶,张叔一声令下。八位抬着棺椁的下人想着右边的泥土路拐了进去。然后白沫就看到了已经挖好了的一个长方形的土坑。

    这时候棺椁被停了下来,稳重地放到了泥土地面上。白衍也扶着其中一个人的臂膀从棺椁上稳稳地站到了地面上。他还是一心端正地拿着手里的相片。

    “你们中有人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这块地方作为星河的安身之地吗?”老太太突然扭过头来对着身后一排的白术、白伊和白沫看。但是白沫能够感受到,老太太炙热的目光主要是放在了白沫的脸上。白沫默默地低下了头,今天她无论是被如何找茬、疑问,她也是不会做出任何辩解的,因为正如她自己所知道的。今天的主角不是她。以后的主角她也不想去争夺。

    “星河以前经常一个人来这里爬山,后来我说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有散架,以后让他带着我一起来。所以后来只要他军务不繁忙,他就会带着我来这里爬山,和我这把老骨头一起爬山,还真是一早就要来,天黑才能下去。我常说,等我死了之后,就让他把我葬在这里,白天有鸟儿叫,晚上竹林里吹过的风也让人凉爽。当时星河只是随口一说,以后他也要陪着我葬在这里,却没想到这次我这把老骨头竟然还没散架,他却离开了……”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老太太的这番话,都已经泣不成声。因为队伍已经散开了,也不需要排着队形,所以白沫走到了妈妈的身边,搀扶在她的左边,她实在是担心妈妈又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晕厥。

    “好了,我也不说那么多伤感的话了,星河走了,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的,他最大的欣慰应该也就是你们能够开心幸福地成长了,可惜他看不到你们这些小辈的结婚、生子、chéng rén,就连白衍这次成亲,他都没有能到场看一眼。”老太太的话停了下去,白沫立马就能听到微风吹打着一片竹林而过的那种清脆的呼啸声,还有早起的布谷鸟毫不懈怠地叫着。好像自己就是拥有了整片世界的主人一样,对于其他的所有一切根本毫不在意。

    白沫这时候才注意到安素心并没有来,甚至是昨晚的守夜也没有看到她,还有今天早上的出殡。按理说,新过门的媳妇是应该和白公馆的xiǎo jiě们一般的待遇的。守夜即使不用她出现,出殡下葬,她也是必须参加的。

    后来白沫才知道,因为二太太在老太太面前嚼了舌根,说是安素心刚过门不久,老爷就去世了,这其中就算没有直接的关联(白沫认为二太太脑子真是和正常人完全不同,怎么会有直接关联呢?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可见其为人之毒),也是不吉利的,就更不应该让安素心抛头露面出现在守夜或者出殡仪式上了。老太太也是向来迷信,所以干脆直接让大太太通知了安素心,让她好好在家静养身子。因为安素心最近正好发了热,身子有些不舒服。

    白沫如今想来,下葬最艰难的那一段就是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随着厚实的棺椁一起入土了。前面走了多远的路程,整个仪式又有多少人参与,后来白公馆在“天和楼”宴请了多少桌来参加葬礼的宾客,以及后来整个白公馆所有人悲痛的情绪爆发……这些都无所谓。最让她心痛的是,以后再也看不见爸爸了。

    忘记一个人要多久,白沫不知道;但是记住一个人一辈子,白沫也不知道这是否具有可能性。

    但是现在,白沫知道了,爸爸走了,她的世界里以后再也没有“爸爸”这个全世界最美丽的字眼了。她的世界突然寂静了起来,让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