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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邂逅糜贞(上)(1/2)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邂逅糜贞(上)

    沿河建筑的村野旅店被层叠的栎树遮蔽。在这季夏时节,栎树的树冠极是蓊郁。三叠破敝的房舍连墙角都生满了苋草。木质大门几乎完全朽烂,样式老旧的铜锁上爬满了青绿色的斑斑锈迹,没有人知道这些什物还能被吝啬的店主使用多少年。

    旅店的主人刚从附近的水潭里捞了些当地人称作“白鱼”的小鱼,这种鱼份量小,腥气重,品量很次,但若是就着樟木、松塔熏着吃,或是干脆将其投入油中翻炸,然后再酌上两三杯薄酒,就酒吃鱼,亦是别有一番情趣。

    淮泗以北,除了沿海的东莱人,住得略靠近中州的齐鲁百姓大多是不吃鱼的。旅店主人今日捞些个头份量都不堪入目的小鱼来,原本只不过是想改换一下口味。但走在返途上时他也暗自思忖,觉得兴许可以用这些在士大夫眼里不值一提的小东西引起那五个睡在他小店里已经十多天的无赖的注意,要知道,那些无赖占着他的小店,虽然每日也拿一些铜钱出来“补偿”,但那钱的数额总是随心随意,并不按他们自己实际消费的结账。而且十多日下来。外面偶有经过,并本有可能住店的十几个行人都被这五个无赖之中那个凶神恶煞的黑脸汉子吓跑。当然还有一些旅人在白天,从小道上看见院里那个红脸的高个打拳打得呼呼作响就已骇破胆了。

    旅店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学习农活,但即使是做类似制取鱼油的这类活计,他也十分上手。“白鱼”的腥气极重,旅店主人记得他少时第一次吃蒸白鱼时,刚嗅着味,就险些一口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呕出来。他觉得要把制鱼油的声势搞得大一些,这才可能用腥气把这些无赖都轰出去——至不济也得给他们一个警告。

    正当旅店主人走进庖厨,招呼店里仅有的两个小厮劈柴、架锅、按砧板时,一阵轻缈虚旷的吟诵声从内屋里飘了出来:

    “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吟诵声至三句而止。然而旅店主人刚眨巴眨巴眼睛,又有吟诵声响起来了,这回儿那声音嗡嗡地响,粗厚、不明晰,还断断续续地,显然有三四个人现在正在一起吟诵了。

    “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那声音低切悲沉,它仿佛融入了萦绕庖厨的炊烟,时浅时深地感染着旅店主人和那两个小厮的心灵。

    一个读过书的小厮感叹着说:“这可是孔夫子的‘曳杖歌’啊!”他说得没错,但他只是在残断的简牍中看到过这首歌谣,而从来没有听别人吟诵过。今天第一次听到有人吟诵这首歌谣,这厮是听得迷离痴醉,不能自已。

    旅店主人和另外一个小厮都是文盲,根本就听不懂这首歌谣到底在说些什么。

    旅店主人信手从箍木桶里拿出一条白鱼,丢进棕红色的盛水的阔口陶簋里洗了洗,然后丢在砧板上,这时鱼仍在翻动挣扎。于是他走上前一步。左手按住白鱼,右手熟练地把住菜刀朝那鱼颈一切,鱼血飚出后,他等了一会儿才迅敏地刮起鱼鳞来。

    “正是咄咄怪事日日有,”中年店主很快就清理好了一条白鱼,他伸手往箍木桶里去取第二条鱼,“上个月临济县的水军被海客打败,水兵可死了一大半哪。朝廷随后发了诏示,说要青冀徐三州的郡县尽力捉捕海客。可长官们呢?不痛不痒地允声称诺,非但没有把水军调出去打海客,反倒封闭港埠,收起船橹,天杀地怠起工来。”

    “海客这么强悍,出去也是送死。”烧水的小厮低头应了一声,可他话音刚落,店主腥臭的大手就飞了过来,拍中了他的后脑勺。却听店主詈骂道:“你懂个屁!这些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蹦出来的海客,硬生生把河上的客人都给吓跑了!这个月来我们的生意多少寡淡你难道看不见么!你若是还想在我吃食的话,就给我把这些海客往死里骂!”

    那小厮被店主猛然掀起的暴风雨吓呆了,傻站在原地唯唯诺诺,不知所措。

    屋舍内的吟诵声也因店主的爆发戛然而止。

    旅店陷入了一阵难得的寂静。

    “这里可有人在?……有人吗?……店家?”

    “去看看。”店主深吸一口气。他试图恢复自己的心情。既有生意送上门,他当然还是想抓住它的。他对行将出门的小厮反复叮嘱:“听那声音,像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到了这个岁数,又敢在河荡边走的,胆子恐怕是不小的。不过你还是把他领到幽僻一点的地方,不要叫那些无赖撞见,不然又给我把人给唬跑了。”

    “勖文!”

    “玄德,你怎么也在这里!”

    小厮还未及走出庖厨,厅室里就传来了一惊一乍的声响。在惊讶的行者接连叫出对方的表字后,只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响,然后不知道当事人是相拥了还是如何,总之又传来了一阵干重、急促的衣物的摩挲声。

    旅店主人吃惊不小:“刘……刘升闻这样的无赖居然在我的村野小店遇见了朋友?”他呆滞的目光移到店伙计的时候猛然一亮,这中年人气急败坏地对呆愣如木偶的小厮叫唤起来:“还不出去看看!店里可再不能多一个白吃饭的无赖了!”

    旅店主人一口一声“无赖”的,正是刘关张三兄弟、简雍、刘德然五人。而适才因极度饥渴而想走进来寻些酒肉吃的,正是故临济县令靳允。

    故旧他乡重逢,即使是光听别人唱这么一出戏都要感慨欷歔不已,何况是亲身体验?刘备和他的心膂们围聚在厅室里,眼前的靳允风尘仆仆,衣襟革带都已磨损,身上的直裾藏污纳垢,而身边只有一个童仆相随,昔时作县令时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的官架子断然已摆不出来了。

    “勖文,一个多月未见,你怎么已经成了……”刘备震惊万分。

    靳允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惨淡地说:“上次临济水军被打破,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朝廷那里,皇上震怒。前几天。我从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