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这让我想到,那一定是个女人吧。
不知该如何接话,场面冷清下来,我低头坐着,却总有一种被灼灼注视的感觉,抬起头看向叶清华,却又觉得他并不曾在看我。心里莫名生出一些烦躁,不知为何,我突然不再想拉拢于他了,这个人……怎么说呢,到底是与我想象有些不同。
定了定心神,我先打破了安静,问:“还有一事烦劳叶将军相告。”
“请讲。”
“不知我兄长现在何处,我要见他。”
叶清华踟蹰了一下,为难道:“那恐怕不大容易,他在宫中。”
闻言,我心中猛地一沉,艰声问道:“他也被抓了?”
叶清华轻摇了摇头:“不,他现在是御前侍卫,只是换了名字,叫佘颜。”
佘颜,颜涉。
我苦苦一笑。
“如此,大恩不言谢,将军恩情我颜氏一族必当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涌泉以报。”说完,我朝着叶清华深深福了一福,便将南宫澈拉起来准备离开,行至门前,却被叶清华叫住了。
“等一下。”
我扭过头来,他却是对着南宫澈说的。“殿下可还有夺位的心思?”
从方才起,南宫澈就一直沉默着,我拉他,他就站起来,我往前走,他便跟着。这一会,叶清华跟他说话,他也不回身,只淡淡说了句:“将军既是帮着柔妃地,又何必问我?”
叶清华愣了愣,笑道:“如此,殿下好自珍重。”
出了营地,一路无话。
林仙仙先前地确是这么说的,一方面自己去揭穿蓝音地真面目,一方面用这个人情寡薄的吏部尚书做爹爹的替死鬼,可是我们并没有说起过要将这个祸嫁给南宫澈啊,或应该说,照着我与羽山亦的商量,本应是嫁祸给蓝音才对。眼下倒全乱了,这林仙仙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我心里突然有些没底。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新欢旧爱
回程的路途虽然不长,但南宫澈也没什么要用轻功的意思,于是两个人这么磨磨蹭蹭地走回去,天色却也晚了。南宫澈一直跟在我身后两尺多的地方,身子晃晃荡荡的,一路上我须得不停地回头看他,总怕他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刚一进城门,方才还踩在脚下的月光迅速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红绿交杂的灯影,鼎沸人声与烟火气扑面而来,满眼都是白惨惨的脸,我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站一站,等着南宫澈走上来。
他低着头,一身紫衫似要隐于夜色一般,看得我心中莫名紧,眼前蓦地晃过银少年被那巨大的白色光芒吞没的景象……手上忽然一暖,南宫澈经过我的身边,头也不曾歪一下,话也不曾讲一句,只是胳臂划了划,将我的手拉过,便继续直直着往前走。好不容易并肩,我本来想问问他最后与叶清华的那番对话是什么意思,瞧着他这副样子,也只好生生咽了下去。
由他牵着,混入熙攘的人群。京城的夜市依旧热闹得很,偶有几个看的清面目的百姓,仔细望过去,脸上带着的也都是满足安乐的神情,他们或是她们,正忙着挑哪家的胭脂水粉更物美价廉,哪处摊子又出了雅致花样的绢子,或是待会回去的时候该给小孙子带上一串还是两串糖葫芦。灯影之下地繁华中。每个人都或沉醉或奔忙于自己的生活,而在离此不远的那道象征着最至高无上皇权地红色砖墙之中,曾经生过什么。抑或是即将要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鼻间突然飘过一丝熟悉地气味,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已不由自主先弯了嘴角。我停下脚步,南宫澈回过头来,我便冲他使劲挤着眼睛笑了笑。
“我们去买荷叶糕来吃吧。”
本以为他会骂我一句什么的,或是直接当做没听见,哪知道他只淡淡答了句:“好。”
用力点了点头,便拉着他开始满大街地找那香味的源头。
“大叔。您这笼里蒸的是什么啊?好香呀。”终于寻着了,只见两个粉红袄子的姑娘笑嘻嘻地站在腾着热气的摊子前问着我也问过的问题。
“这啊,是我们牛家祖传秘制的荷叶糕,这整个京城里都有名地。姑娘,你闻闻,是不是有股子荷叶的清香。”
这牛家大叔虽然知道挪地方,可招揽客人的词儿倒万年都是这一句,我抿了抿嘴,正要走上前去,却听那粉红袄子的姑娘“哧”了一声。道:“我可是自小就在这京城里头长大,怎么没听说过啊,再说,这寒冬腊月的,哪儿来的新鲜荷叶,可别是诓我们的吧?不要了,不要了。”说罢。两人便携着手走了。
看来谁都比我精明,就我傻。
心里默默地叹了回气,便拽了南宫澈上前。那牛大叔许已不认得我了,一见着有人来,刚有些耷拉的眉眼立时又扬了起来,正要说话,我已经笑着先开了口:“来一打。”
“好咧。”
依旧是从蓝花布盖着的竹篮里取出的翠绿荷叶。掀开笼盖。就着蒸腾地白气儿仔细挑了几块糕点给我整整齐齐地码好,用绳子小心系了。送到我手里。
我一边从腰里摸了几个铜板递过去,一边道:“吃的好,我会再来的。”
那老儿怔忡了片刻,愣神看了我一会,才低下头去一迭声地道:“好,好。”
走出去一点了,人渐渐也少了些,南宫澈突然将我拽进一条暗巷,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狠狠一甩,差点撞到墙上,将将站稳,他便欺上前来,抵住我的额头:“你这算是什么,以德报怨?菩萨心肠?一笑泯恩仇?做给我看么?”
我愣了愣,想了许久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将他推开些,道:“没有,我就是闻见那味道了,就又有点馋。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不长记性,明明吃过亏了,可是下次见了就还是想要,而且那股劲儿啊,比起第一次的时候丁点儿不差。”我慢悠悠地打开荷叶包,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块来喂到他嘴边,他不张嘴,我就一直拿那点心在他唇上蹭,蹭得白花花的粉屑簌簌落得他满身都是,他才不情不愿地张口咬住。我偷笑了一下,也拿起一块扔进自己嘴里,舌头尖儿刚一碰上,我便呆住了。
口中一片清凉,若有似无地甜,酥软不腻,荷叶的清香丝丝渗入----好吃到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了进去。尤其那个柔滑细腻的口感,入口即化,简直像极了……偷瞄了南宫澈一眼,他离我很近,我能清楚地听到他咀嚼、吞咽的声音,甚至他唇齿间溢出的荷香也混合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分不差地落进我的鼻子里。我小声问了句:“好吃吧?”然后,鬼使神差地,我舔了舔嘴唇,贴到了他地嘴上。
潮湿而柔软,甜润而芬芳。
果然是一样的,我心里轻轻叹息。
“洛洛。”南宫澈推开我,但浑身张牙舞爪地气焰已消弭无踪,顿了顿,他又把我拥紧,在耳边低低说:“我们一起离开这好不好。”
挨着他的脸侧突然有一点湿,我拍拍他的后背,道:“好。”
“若我家人安然无恙的话,你想到哪儿去,我都陪你。”他嘴唇翕动了一下,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将我拥得更紧。
在黑暗里将那荷叶糕分着吃了个精光,拍拍手上的渣子,出了巷口,这次换他在前面走,也不顾忌四周的眼光,只牵了我的手,一条街一条街走得飞快,直到周遭的景色都熟悉起来,我猛地一把将他拽住。
“你疯了,你以为我们还能回这来住么?”
越过他的肩头,如玉月光之下,暗影半掩着的是朱红色的大门。“七王府”三个大字端然其上。
“你不是说了想回来么,我想了想也是,奔波了好几日,哪里能赶的上家里歇着舒服。”听着他这轻飘飘的语气,我已算不清这是他一日之内的第几次变脸。
“可是,可那已经不是家了啊。”
“怎么不是,听叶清华的意思是,父皇只夺了我的封号和品阶,并不曾说过要查封财产。庶民又怎么样,庶民也得有片瓦遮头吧,这进院子还是皇祖父在的时候赐给我的,谁也收不回去,放心。”
瞟了瞟他身后的“片瓦”,又瞟了瞟他,我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么?”
“一试便知。”
说着他衣摆一动,就要过去叩门,我连忙再次拉住他。
“从后门走,跳墙进去。”“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原先就是这么打算的,与其让人看见你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倒不如什么都没有的好。”
南宫澈想了想,道:“那好吧。”
绕着墙根找到一处隐蔽地界,抱紧他的腰,一起一落一眨眼,翻墙这事也忒容易了。刚刚好我们二人是落在一棵老树后面,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府里出奇的安静,也黑漆漆的没什么亮,倒像是没人住的样子。这时,突然有星点的亮光靠近,随之一声怒喝:“谁在那?”
吓得我差点没站稳。
南宫澈急忙展臂将我捞住了,从树后走出来,缓缓道:“柳管家,是我。”
方才那声怒喝立刻就软成了呜咽:“是……是,是殿下,太好了,您可算是回来了。”
南宫澈摆了摆手,道:“有什么都待到明日再说吧,我累了,着人去准备一下,我要跟王妃共浴?”
共浴?
我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却看见他颇感疲惫似的伸了个懒腰。
“我真的很累,不想在浴桶中憋屈了,我们一起洗好不好。”他垂下头来,暧昧地在我耳边低语,说罢,还轻咬了咬我的耳朵。
我浑身窜过一阵颤栗,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咬牙道:“那我用浴桶。“那怎么行,纵是委屈我自己也断断不能委屈了我的女人。”
我正想回嘴说那你就委屈你自己吧。
这时,柳管家的声音有些怯怯地响起来:“这位公子……既是殿下的新宠,老奴该怎么称呼,也,也称王妃么?”
“放肆!本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提建议了?”南宫澈吼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又爆出一句,“新宠你奶奶个新宠。”
我心中愧疚,连忙将脸往柳管家手中提着的灯笼处凑了凑,讪讪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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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觉得我这题目其实跟内容毫无关联呢,哦活活活活,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哲学意味的……(自pi
第二卷 第三十章 哥哥
柳管家顺从地靠近了,凝神一看,立刻如见了鬼般失声叫起来:“王王王王妃殿下……您,您的脸?”
我闻言一惊,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细滑,只是有些凉而已。觉得不放心,又转过去给南宫澈看,他捏着我的下巴来回看了几遍,也说没什么异常,我心下方稍松了口气,望向柳管家的目光中已掺了些许同情,道:“也不知这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个精明稳重的人折磨成这幅模样?”
南宫澈拍拍我,对着犹自神思恍惚的柳管家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准备浴房吧。”
柳管家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又瞟了我一眼,才喏喏应了,躬身退下去。
“不觉得奇怪么?”我斜了斜南宫澈。
“觉得,简直处处不对劲。”他牵住我,外面的雪早化尽了,唯独府中这一块阴僻之处终年不见阳光,尚残留些积雪,“可在抓住主线之前,也不能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我们小心行事,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我点点头。
踏出了那片存雪的废弃园子,便一径去了浴房,推门而入,只见满屋白茫茫的尽是蒸腾的热气,素日里伺候我的那个嬷嬷已经捧了衣物低眉顺眼地立在屏风处。我踟蹰了一下,道:“还是着人给我将热水送去房里……说罢。就要转身逃开,手腕却被紧紧扼住了。
“不许走。”
嬷嬷看了看我们,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神色变了又变。终是走到我面前一福,道:“王妃殿下,府中一众下人现在也只剩了奴婢和柳管家,您若是要在房中沐浴,怕是要多等一会。”
我愣了愣,问:“这怎么回事?”
嬷嬷抬眼深深看了看我,仿似有些难以置信,又夹杂了几分恐惧。吸了口气正要答话,南宫澈突然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嬷嬷如临大赦,脚底擦着地,将手上衣物放进里间地软榻,便默默地掩了门出去。
“南宫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回头看他。
他一边牵了我的手往里间走去,一边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只是能约略猜出几分罢了。”
“是什么?”
南宫澈轻轻叹了口气,道:“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有我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我本想说你都被贬为庶民了,原先誓死追随的人没准都跑了大半,自己尚且得夹着尾巴做人,凭什么向我保证。这话都滚到了喉咙边上,却又蓦地想起下午时分他那副失魂落魄地样子,终究是没忍心说出来。
我这边心中百转千回。他那边手上已经开始帮我解衣服。待我猛然惊醒过来,脏乎乎地外衫已被扔在了地上。我闭了下眼,将他的手别开,闷声道:“我自己来。”
即便是忸怩着,倒也还是拗不过他,除了衣服一起下水。
我趴在浴池暖暖的台阶上,闭上眼睛由着南宫澈帮我洗头。长长的黑色缎面上堆满了白色的泡沫。香气氤氲,缠满他的手指。
热水漫过身体。整个人正慢慢地放松下来,连日赶路加上心情时刻敏感紧绷所积攒的疲惫尽数涌上来。昏昏欲睡中,感觉南宫澈的手从头顶滑下,正轻一下重一下地按着我地太阳|岤,不禁舒服得口中出小狗一样的哼哼声。这时,头皮突然狠狠一紧,疼得我一下睁开了眼睛,竟看见南宫澈尚缠着我头的指间夹了一枚寸余长的钢钉。==这让我一下便清醒了过来,惊呼一声,这暗器……分明就与先前在龙应城遇袭那晚时见过的一模一样。那件差一点就已经被我遗忘了的事件又猛地跳进脑中,重新翻滚起来。在先前的意识中,我只道是皇帝手底下派来抓我的,可现在一想,彼时爹爹已然逼宫,皇帝自顾尚且不暇……但看其出手并不避忌南宫澈,也必定不是他的人了,难道是……蓝音?
不及细想,南宫澈已“呼”地一声拽了一件浴袍过来,直接将我在水里裹好,挡在身后,肃声道:“出来吧。”
我有些不敢动弹,只觉得对方在陆上,我们在水中,这已是失尽了先机,此刻只得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屏息注意着四周,这时只见一道熟悉地身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定睛一看,才明白过来,这熟悉的原因只是因为来人身上穿着的竟是我留在家中的衣服。
南宫澈冷冷道:“我猜得果然不错。”转而幽幽叹了一声,声音却有些苦涩:“我本打算着沐浴后就去会你,没想你连这么点时间也等不及么?”
“要死的人了,沐不沐浴又有什么打紧?”
赫然竟是男声,我脑中“嗡”的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连忙将头从南宫澈肩膀处探出来些,看那身影慢慢走近,颤着声音叫了一声:“哥。”
只听他痛声大吼道:“住口!家门被灭,爹娘遇害,却在此处与自己的仇人滛乐,我没有你这样地妹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想要跟他解释,却现嗓子像被糊住了一般,好半晌,只又叫了一声:“哥。”
“住口!”不知为何,哥哥的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我今日来就是要取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的命,以祭拜爹娘在天之灵。”
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抓着南宫澈肩膀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深深掐了进去。
“在天之灵……你什么意思?”半晌,我才勉强吐出一句。
哥哥冷哼一声,道:“你自然不会知道,今日午后时分,我颜家七十六口已被秘密处死在天牢里……”他突然头一转,狠狠道:“南宫澈,你这个禽兽,我大姐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你地孩子……”
我懵住了。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也统统没有听到,耳中嗡嗡作响,只不断回响着“秘密处死”“秘密处死”“秘密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