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竟都不在了么?我脑子里一团乱,许多东西噌噌地掠过去,却只徒留碎片光影。当惊惶地想要想起爹娘地眉眼时,亦是支离破碎。越是努力地去想,反倒越淡了开去,怎么抓也抓不住,急得我额头上不一会就挤满了细细的汗珠。
南宫澈犹自喃喃着:“孩子?怎么会?我明明没有……洛洛你做什么?”
我没理他,攀着浴池旁边地台阶慢慢地爬上来,头上还顶着白色的泡沫,沾了水的厚重浴袍沉沉的挂在身上,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水迹。我走到哥哥面前,抬眼看了看他,沉了一口气问道:“爹娘还在,你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他没理我。
虽然看不到,双生子的灵犀却能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眼中的寒意。突然他手一晃,指间的钢钉已抵住了我的脖子。是尖利冰凉的触感,随着脖子上的脉搏每跳动一下,便疼一下,可我居然一点都不怕。面前的人是我的哥哥,是我最为亲近的人,就算他要取我的命,我也不会防备他。
“哥。”我又唤了一声,心里一面骂自己白痴笨蛋,怎么着就突然一句话也说不顺溜了呢?
南宫澈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来了,余光尚能瞥见身侧白烟一旋,将浴袍披好的同时,他已将身形抢上,扣住了哥哥的脉门。
若在往日,想必我定会暗叹,他的动作多么飘逸啊,出手多么利落啊,可是此刻,看在我眼中,只觉如同杂耍一般,我瞟了他一眼,声音冷厉地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你让开。”
他迟疑地叫了我一声:“洛洛。”
“我们兄妹间的事,你让开。”
“洛……”
“滚!”
怒吼出这一声的时候,我觉得眼眶热极了,好像四周都烧着炭起着火,黑色的烟直接就腾进了眼中,又疼又酸,几乎就要睁不开。
南宫澈终是松开了哥哥,站到一旁,留我们兄妹默默对峙。
良久,哥哥并不动,我便蹙了蹙眉,将比在我脖间的钉子生生扳开,钉子尖划着我的皮肉而过,尖锐的疼痛如线般蔓延,火辣辣的,让我咧了咧嘴,然后便有猩红的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来。
“够了,颜涉,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其实我觉得我马上就要哭了,那火在眼睛边上烟熏火燎的,灼得我眼前一片血红,可我,可我说过什么……就算流尽一身血,也再不掉一滴眼泪……
血液顺着我的锁骨一直流进湿嗒嗒的浴袍中,很快便洇染出一大片霞光般的颜色,咕嘟咕嘟的水声在耳中也变得格外响亮……
天旋地转,黑暗来袭。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镜子里的我
我知道我又做梦了。
只是这一次,梦境里再没了那些古怪的人和景物,脚下是踏实的,周围的假山小径、亭台楼阁都如同刻在我心上一样,我的家,不是七王府,而是我自己的,那个我生在那儿,长在那儿的高门大院。
沿着熟悉的路,一直走,一直走,一心只盼着赶快到爹娘的院子里去瞧一瞧,没准还看得到他们。却见一路上来来回回都是奔走的下人们,个个神色匆匆,有的手上还端着脸盆,盆里是深红的血水和污了的白布条。
远远地我竟看见了徐妈,她仿佛比起照看我的时候要年轻得多,只见她拎了一只硕大的铜壶,微倾斜着身子飞快地擦过我的身边,朝爹娘住的地方奔去。我伸出手来叫了她一声,也不见她回头。我心中紧,连忙快步跟上去。
一进院门,我便看见了爹爹正在园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而房中正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惨叫。徐妈脚下也不敢耽搁,只朝爹爹匆忙点了个头便推门进去了。我走到爹爹面前,他穿着居家的灰色布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都没盘上,只一径伸着脖子往屋里的方向张望,我正想抬手帮他将扣子结上,房中的叫声却始终扰得我心神不宁。于是只好放下手来,转了身到门前。我使劲地推了推门,没想手竟直接穿了过去,我心下又惊又喜。慢慢伸出一条腿。也是毫无阻碍地就越了过去,才放心下来,连忙将整个身子都小心地穿过去了。屋内地气息很沉闷,挤了好多人,几个丫鬟在旁边倒水地倒水,湿布巾的湿布巾,一个半老的妈子正弯着身子立在床前,而床上那年轻的美妇人。哪怕五官正因疼痛而剧烈地扭曲着,我也认得出来是娘亲的模样。==她的脸惨白着,头已尽数被汗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秀美的眉毛扭成了一股,嘴唇亦是毫无血色,偏生又被雪白贝齿紧咬着渗出一丝血迹来。我心中一颤,就想奔上去握住她的手。
“夫人,您用力啊。一
“我,我不行了……”娘亲地眼皮已经有些耷拉了下来,仿佛随时都会陷入昏迷一般。
“不行。您可不能睡啊,深呼吸,再来一次,一二三---用力。”
“啊!!!”
我意图握住娘亲捏紧了的拳头,手掌却与方才在那门边的状况相同,怎么都是虚的,急得我大汗淋漓,而娘亲撕心裂肺的惨叫让我实在不忍再看。于是便干脆微微背过身去,立到床头。
“夫人!夫人!再加把劲,孩子的头出来啦!”
我偷瞄一眼,娘亲的眼睛紧闭着,卷翘的睫毛都湿嗒嗒地粘在眼皮上,眉头打成了结,喉咙处滚着低低的喊声。
突然一声响亮地婴儿啼哭。我只觉心中一松。再看,屋中所有人的眉头也似都一下子就展了开。那老妈子将血糊糊的娃娃抱在手上,欢声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呢。”
娘亲虚黄地脸上刚泛出一抹笑,突然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哎哟!”
稳婆见状,脸上的笑容也收了,急忙把手中的孩子交给旁边的丫鬟,手朝娘亲身下只一探,面色立即沉重起来,急道:“还有一个!”
婴儿的哭声,娘亲无力的呐喊,稳婆尖脆的“吸气,用力”之声,铜盆与茶壶相撞,热水哗啦啦的倒进去……混合在一处,我突然有些头晕,眼前也模糊起来,仿佛平空飘来一片大雾,将那混乱嘈杂地声音也渐渐隐了去。
等迷雾渐渐散开,眼前却是一个陌生的院落。看来颇为冷清的青色的院墙中,满地积雪,连盏照明的灯笼都没有。只是雪光反照,倒也能看得清楚。院中一张石桌旁,眉眼清丽的女子,披着厚重的棉袍,正一下一下地拍着怀中粉雕玉琢般地小男娃,嘴中念念有词。我略靠近了一些,心中吸了一口气,只觉满天星辉亦比不上那小男孩一双乌亮地大眼。
“澈儿,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去好吗?”女子轻声哄着。
小男娃也不答话,只小手将女子抱得紧了些,微微地撅起粉嘟嘟的小嘴,摇了摇头,抬头望向星空。
我也顺着他地目光望过去,深蓝的天幕中,宝石般璀璨的繁星正均匀地散落着,一闪一闪,看得久了,甚至会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男孩倔强地仰着小脑袋,抱着他的女子也只好叹了口气,默默地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
突然,一道赤红的光焰划过天际,就像流动的火一般,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小男孩猛得抓住了衣角,眼睛瞪得溜圆,小嘴也不自觉地半张了开。漫天的星辰似乎都在那一刻消失了一般,只余那一道火红光芒,极快地划过,却又久久不能消散……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红光拖曳而去,小男孩的身子才慢慢放松下来,软软地偎进女子怀中,一双短短的小胳膊搂住女子的脖子,兴奋地叫道:“娘,娘,你看到那个红色的星星没有?”
女子帮他整整有些乱了的小棉袄,宠溺地笑道:“看到了,好漂亮的星星呢。”
小男孩听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连脸色也微微的潮红起来,道:“澈儿以后要娶像那星星一样漂亮的媳妇。”
女子愣了愣,笑容更盛,捏捏他的小鼻子道:“好啊,娘等着。”女子的手还不待落下,却被小男孩突然一把抱住了。
“娘的手好冷,都是澈儿不乖,我们回屋去吧。”
“嗯。”
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屋子里亮起黄|色的烛火,门一关,这对母子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澈儿,是南宫澈么?
好像什么时候,他确也是跟我提起过他看过那么一颗火红的……流星。
视线再度模糊起来,再看已是从冬入夏,我坐在平日最喜欢的软榻上倚着窗户,窗户外边,爹爹正挽着裤腿,赤脚踩在湿泥里帮我种莲花,娘亲则在一边泡着菊花茶。
“爹爹……娘亲……”随着软软的幼嫩童声的叫唤,一个穿着大红团锦衣裳的小姑娘朝着娘亲跑过来,娘亲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张开手臂将她抱住。小女孩在娘亲怀里使劲蹭了蹭,道:“娘亲,洛儿要喝娘亲酿的花蜜茶。”
不自觉地莞尔一笑,我还记得这个场景,那小女孩儿正就是五岁时候的我。
“今个可只有菊花茶呀,洛儿想喝什么花的花蜜,娘亲明个给你做好不?”
小女孩从娘亲的怀里露出一只狡黠的眼睛来,看了看爹爹,小声道:“莲花,洛儿要喝莲花的花蜜。”
娘亲“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根纤细手指点上她的额头:“你诚心气你爹爹,你跟他说想要莲花,他就一大早起来帮你挖池子,哪知道你这小丫头只记着贪嘴了。”
小姑娘飞快地吐了吐舌头,从娘亲身上跳下来,蹦蹦地跑到池塘边蹲下,托着腮看爹爹忙活,爹爹一回头,看见她,乐了乐,道:“乖洛儿,过来亲亲爹爹。”
小姑娘头一撇,一本正经地说:“不亲,爹爹身上都是泥,脏死了。”
爹爹嘴角耷拉了一下,手一动,突然只听小女孩大叫:“爹爹欺负人!”一转身,捂着脸朝娘亲跑过来。走到了跟前,娘亲掰开她小小的手指,只见白净的小脸上正正糊了一把黑泥,爹爹犹自在后面大笑,娘亲便也笑着把她拽了过来,用绢子蘸着壶中的清水帮她擦脸。随着那张清秀的小脸一点一点的露出来,我只觉得全身越来越僵硬,几乎就要无法动弹。
她的脸,居然与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红衣小女孩,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是我的脸,跟那个小女孩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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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生无可恋
“洛洛。”
我悠悠张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依旧是氤氲的白色雾气,枕着南宫澈手臂的头还湿湿的,他模糊的脸在头顶上,一声一声温柔地唤我。
我挣扎着坐起来些,现身上已经换了干松的浴袍,那个穿着我衣服的熟悉身影就立在不远处,如尊石雕般一动不动。
“哥哥……?”我脑中还不是特别清醒,梦中的爹娘与自己那张白嫩的小脸不停在眼前交错出现。
“南宫澈,我技不如人,两次败在你手里,你杀了我吧。”
哥哥略带嘶哑的声音将我神游不定的思绪拉回来,然后只见南宫澈袍袖一挥,一阵短促有力的风声之后,再没了任何声音,想是他封住了哥哥的某处|岤道,让他不能说话罢。可是……两次?我缓慢地看了一眼哥哥站立的方向,脑中浮出一个相似的画面,那一晚在龙应城遇袭之后,南宫澈与程观秘密商量什么的时候,窗下也是立着这样一尊“雕像”……心中有了些了然,却又伴着一丝疼痛。那枚险些射进我眉心的钢钉,竟果然是他放的么?可那时候爹娘应该还算安全不是么,他却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爹……娘……连着这两个字猛然地跳进脑中,还有他们的死讯,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梦中他们的音容笑貌犹在脑际,可张开眼睛,要面对的竟是他们已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的事实么。
原本抬起来想伸向哥哥的手也渐渐垂了下来……哥哥怎么会穿着我的衣服出现在这,又为什么要杀我,事情本来地面目是什么,这些本来想要弄个明白的事情现在似乎都不再重要了。世上最疼我亲我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别的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甚至……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心里尖锐地疼着,疼着,渐渐成了麻木,一颗心虚惶惶地在空气中漂浮着,左摇右晃。不知道该到哪儿去。
“洛洛,洛洛。”南宫澈见我又要闭上眼睛,稍用力摇了摇我。我抬眼看看他,无力道:“我累了,抱我回房吧。”
“好。”
身子悬空起来。结实的手臂将我牢牢锁在怀中,我搂住南宫澈的脖子,任他把我一直抱回卧房。我没有回头看哥哥。只是一下一下揪着的心告诉我,他地脸上一定满是鄙夷和痛恨的表情。
哥,对不起。
回到房中,南宫澈先把我放到床上,自己在外间寻了块干的布巾又返回来,坐到床沿上,将我的头扳过来,放在他的大腿上。仔细地用布巾将头包了,一下一下地擦拭。
就如同以前地日子。每次我洗过头,他都会帮我擦头。
如今,兜兜转转一遭回来,却已物是人非。
我也不说话,任他摆弄,他擦得差不多了。便将我放好。抖开被子将我盖住。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纵使头痛欲裂。面上仍一派平静。
时间如水流过,昼夜交替,对我而言,不过是睡过去又醒过来。不起床,不吃东西,不跟任何人交谈。心已经不再痛,头也不再痛,除了无可救药的空洞,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好好地,只是觉得灵魂时常会晃出身体一般。
南宫澈每晚会抱着我睡觉,时而什么都不说,时而会亲吻我地眼角嘴唇,时而会絮絮叨叨地讲一些事给我听。
他的声音哗啦哗啦地从耳朵边淌过去,一如既往地好听,说的那些貌似也都是我曾经关心的,我却完全听不进。
我正专心地酝酿睡意,这几日,每天都会做上几个梦,梦到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常常是在我的天颜居,有爹娘,有我,偶尔也有哥哥,那些快活的时光,在梦里,点滴地重现。
“颜洛!”耳边一声怒喝,将我好不容易蓄起地薄薄困意赶得无影无踪,但也只是略带不满地瞪了南宫澈一眼,便继续耷拉上眼皮酝酿我的睡意。
肩膀猛地被紧紧地扼住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也没多疼。
“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逝已矣,可活着的人不是还要活下去吗?”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我只稍微分了一下的神,便又回到了迷糊的正轨上,困意渐渐浓起来,眼前影影绰绰仿佛已能看见娘亲的背影了。==
嘴唇突然堵上了一团软软湿湿的东西,紧接着中衣地衣带也被挑开了,粗糙地手心摩挲上我的皮肤,从上而下。
娘亲地影子如同是投进了石子的湖心,一圈圈地荡漾开,破碎得一塌糊涂。
心里稍微生出一些怒气,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压在我身上的南宫澈。
“你生气了么?”他抬起身子来,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欣喜。
我想了想,决定跟他说一句话。
“等我睡着了,想做什么随你。”
他愣了半晌,然后竟有些失控般,扑上来咬住了我的嘴唇,口中很快便蔓延了一股血腥的咸涩味道,我扬了扬嘴角,继续阖上双眼。
良久,身上一凉,他终于从我身上翻了下去,窝在床的另一侧,我暗叹了一口气,想终于可以睡了。于是睡意便真的汹涌而至,只是模糊之间,我仿佛听到了极低极低的啜泣声。
听错了吧,南宫澈怎么可能会哭。心中咕哝一声,一翻身,便陷入了纯黑的梦境。暗潮湿的地方,我慢慢地走着,鞋子出响亮的“吧嗒吧嗒”的声音。
爹爹呢?娘亲呢?
我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想见爹娘的强烈愿望终是更胜一筹,于是我摸着黑,朝更深处走去。
终于,我看到了。
木头的栅栏里,爹爹的头竟全白了,瑟缩着身子蜷在湿乎乎的草堆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