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左翼的顺军部队都是拼命的朝着右边躲闪,因为能看到炮击不会波及到那边,靠右的地方暂时是安全的部分。
可众人的拥挤,让那边的队伍无法维持原来的队形,也是混乱异常,炮击的停歇,终于是让顺军缓过气来,各级军将有不少都是暂时找不到自己的部队,更上面的大将则是在那里督促。
整个是混乱的不像样子,后面的马军原本森然步阵,既有威慑,现在也是乱成一团的模样,骑兵在约束马匹,还要顾忌着不要互相影响,也是一锅粥的模样。
胶州营这边的欢呼更加的炽烈,左翼欢呼仍然在持续,而右翼却很安静,按说胶州营的右翼才是更清楚的见到炮击成果的人,可右翼却欢呼不出来。
因为他们被震撼了,所看到炮击的范围之中,全部是尸体,甚至是看不见完成的尸体,血肉碎裂飞溅,隔着几百步,按说不应该看的这么清楚,可看见没有一个站立的人,几乎是消失的左翼,方才那威势无穷的炮击,这一切都说明,在炮击之后,不会有什么完整的人存在了。
亲兵统领黄平骑在马上,看的比步卒稍微清楚些,他此刻的脸色也是变得凝重异常,也被这种战果所震撼了。
“大帅,火炮之威,竟然如此!!!”
这次没什么比喻和感慨,黄平能说的也就是这句话了,看见真实炮击的威力,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李孟的表情很平淡,他见过更加骇人的攻击,也知道有威力更大的武器,现在的不同,无非是近距离的观看,更加震撼罢了。
听见黄平的说话,李孟拿着马鞭指着边上的炮阵说道:
“今后的战争胜负,恐怕就要比这火炮的多少和威力了,可这天下,除却我们山东,又有谁能有这么多的火炮,又有谁造得起这么多这么好的火炮!!”
没有等黄平回答,李孟又是那马鞭指向前面的顺军残阵,朗声说道:
“李闯和手下军将打老了仗,懂得计谋进退,可又能如何,在本军这绝对性的力量优势面前,一切都不过是儿戏技俩罢了!”
这话若是放在其他人嘴里说出,肯定会被认为是狂妄,可此情此景,李孟从容说出,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天下英杰,不管是朝廷的阁老重臣、流民的魁首反王,这李孟是最年轻的一个,可如今,他却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发令,老营第一团到第八团出击,向前攻击敌军本阵,横排方阵前进!!”
炮击之后的震撼,已经差不多消解,而有过经验的胶州营士兵恢复的比对面的顺军要快很多,并且队形什么的没有散掉。
李孟直接是发布了命令,在帅旗的后面,有用车拉着的十几面大鼓,随着传令骑兵向着帅旗的左侧跑去,大鼓也开始咚咚敲响。
每个团各个队列的军官士官们口口相传,让每个人把耳中的棉花团摘掉,传令骑兵手中拿着一面红旗,从每个团的第一列依次的跑过。
这是出发前的准备,鼓声也是让各团对齐整队的命令,每个团都是依次发令,团守备手持斧枪和手杖在队列间快步的走来走去,负责指挥火器部队的团副守备在那里督促着士兵们检查弹药装填和火绳燃烧。
这些都是早已做完的准备工作,在此的检查不过是为了保险,炮击过后的胶州营军队士气高昂。
那名打着红旗的传令骑兵跑过,很多士兵都是跟着大声的呐喊起来,这名骑兵跑到阵列的右侧,马上是停住了坐骑。
第一波要出动的步兵团已经是做好了整备,李孟默数着数字,六十个数字一过,他扬手挥下。
鼓声猛地停歇,尖锐悠长的喇叭声音开始响了起来,如山的胶州营阵列开始动了,各各团的步点鼓手用差不多的节奏敲打着鼓面,士兵们缓缓向前。
闯王的大旗在战阵之中已经是倒了一次,混乱之中什么都无法保证,好在无人注意,闯王的亲卫士兵已经开始挥刀杀人,为的就是阻挡其他人不至于把闯王的这边冲乱,现在好歹是恢复了一点。
一直是镇定的刘宗敏满头是汗,一边是担心闯王的安危,一边是担心山东的炮击继续,突然间,一个浑身泥土的顺军士兵拥挤着到了跟前,刘宗敏的士兵刚要拦阻,这顺军士卒就在外面,带着哭腔喊道:
“刘大爷,小李三爷被炮打死了,被打死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在那里放声大哭,小李三爷就是果毅将军李来亨,李过的义子,可刘宗敏却隐约听说,李来亨可能是李过的私生子,在军营之中,尽管李来亨比李双喜还要小了一辈,可地位却远远高出。
李自成无子,李过比李自成小一岁,却是叔侄,两人等同是一代人,下一代里面也就是这李来亨,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
刘宗敏听到这个消息,饶是他心如铁石,也是在马上晃了晃,忍不住扭头看向闯王的大旗所在,那边也是乱纷纷的,不过却突然间有几名骑士,不管不顾的撞了过来,马上的骑兵却是闯王的亲兵,靠近了大声喊道:
“刘将军,闯王有令,溃散之军不必理会,死亡将士不必关心,眼前这一战才是重中之重,不要分心旁顾!!”
权将军刘宗敏拿手抹了一把脸,闷声闷气的说道:
“回报闯王,老刘知道,也请闯王去后面的马军主持大局,这一战有的打!”
想起昨晚上问是战是走,刘宗敏认为自家的兵马不会输,坚持要战,现在却不知道他有几分后悔,不过后悔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各将层层下令,兵卒就近归队,乱动者立斩!!”
刘宗敏的命令大声的下达了下去,顺军前队步卒也是渐渐的平稳下来,可也仅仅是刚有迹象而已。
“袁宗第,你带你的兵马左边,没要让那边的乱局到这边来,鲁贼的炮够不着左边了!!”
袁宗第距离他不远,听到命令之后,也顾不得讨价还价,领着兵丁朝着左边而去,刘宗敏连声的命令,他手下的威武将军、都尉都是把身边的亲卫聚齐,然后依靠亲卫约束身边的士卒,滚雪球一样的扩大稳定。
局势稍微的约束住了些,不至于马上的崩溃,刘宗敏这才是发现自己满头是汗,看见对面没什么变化的山东军阵,刘宗敏的心猛地抽紧了下,方才的那种震天动地的炮击,慌乱绝望的局面仅仅是开始而已。
念头到此,还没有来得及细想,猛听到前面有人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大喊:
“鲁贼攻上来了啊!”
刚刚有些稳定的队伍又是一阵混乱,差点是控制不住,就看见对面黑压压的胶州营方阵缓缓的向前压来。
前面都是手提木叉和火铳的火铳兵,身后则是竖立着长矛的长矛阵列,前面略有些散乱波动,后面则是方方整整的长矛兵队。
权将军刘宗敏仅仅是稍微一迟疑,就立刻是下达了命令,被炮击之后的压抑和躁动怎么缓解,去冲到前面战斗,这就能缓解。
“各营迎击,鸟枪弓箭在前,刀斧在后队,迟疑不进军法行事!!”
“出阵杀敌!”“出阵杀敌!!”刘宗敏身边的亲兵呐喊,渐渐的每个营的军将也都是跟着呐喊。
渐渐的顺军的步卒都是在跟着大喊,前队的士卒几乎没有什么迟疑,就跟着冲了出去,混乱了好久的顺军也是跟着动了。
由前到后,整个的军阵动的越来越快,好像是积蓄在堤坝后面的洪水终于得到了泄洪的机会,向着口子汹涌而出。
在方才那种看似要泯灭一切的炮击之中,每个人的心都在缩紧,每个人都想大叫大嚷,每个人都想发疯,呆在军阵之中,好像是被关在笼子里,明知道死亡就要降临,却无法跑出去。
上面进攻的命令一下,每个人都发疯一样的向外跑,向前冲,哪怕是死在战场上也好,也比这么令人疯狂的恐惧和憋屈要强。
“弓箭和鸟铳到前面去,弓箭和鸟铳到前面去!!”
“散开,散开!!”
这毕竟是久经考验的顺军老卒,临到近距离的拼命厮杀的时候,还是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避免自己的劣势。
可惜是做无用功,看见顺军好像是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在火铳兵队列的每一名军官嘴角都是忍不住挂上了笑意,火铳兵的队列去攻打的时候,每射击一次要前进一步,需要重整阵型,这很麻烦。
可要是敌人朝着火铳枪口送上来,那就是求之不得了。
“止步!!止步!!”
“保持现有阵型!!”
“检查火铳,检查弹药,由前向后,次第轮射!!”
火铳兵的军官和士官都是在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发令。
越靠越近,就要进入射程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