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解甲归田了。镇西王回京述职,他倒是留了下来,韩文清问起,只说旧患复发,不能再上马打仗,也就想安享田亩之乐。孙家也算帝都大户,手头不愁银两,过几日就在青州城外置了一处庄园,请青州兵马司诸位前去游猎。
逢上休沐,大家便商议好,一起过去打猎喝酒,煞是快活。张佳乐背着弓跑去荡子边打大雁,依然箭无虚发,拎一串猎物回来,找回几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孙哲平这次倒真打算做田舍翁,除了第一天跟着出去打猎,后两天都猫在家里。这么玩了数日,毕竟公务在身,就也陆续告辞。
张佳乐毕竟在青州这边没什么重要事务,便又多在孙哲平庄子上停一日,拉了人去荡子边上打大雁。
孙哲平说你够狠的,早晚有一天这大雁都得被你打没了。
张佳乐说你才知道?我少年时候可有个诨号,雁过拔毛。
孙哲平瞥: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张佳乐嗤一声,把弓往孙哲平手里一塞:怕我射得太准,你来啊。
结果那日果然收获减半,孙哲平叹口气,说雁过拔毛名声不枉。
张佳乐本来想板着脸,最后还是禁不住笑出来,说:服了吧?
心悦诚服。
张佳乐心里得意,看见孙哲平的笑脸,有如昔年他们在州城之中拿着狗屁不通的公文互相念,又或者在演武场上笑闹无忌肩并肩看一天星斗洒满夜空。而月色穿户过牖,似在胸口里某处什么不轻不重扯一下,可真去寻,却又捉摸不着。
而孙哲平脸上笑容也淡下去。他们坐在那里,一时都没有说话。
说到底不过男儿到死心如铁,当年既试手补天,不曾言悔,亦没什么可言说解释。到头来,能得一番故人具鸡黍的相遇,似也就够了。
又过了两日,张佳乐毕竟不好成日游手好闲下去,就和孙哲平说,那我先回去了。
孙哲平嗯。
这倒是和很久以前的情景差相仿佛,两人都是一愣,却也没再说什么。孙哲平站在院里看张佳乐整装上马,照例背那一张黑黢黢看不出好样的弓,骑一匹看起来没精打采的马,就和当日在演武场上初见一般无二。他手一动,似乎想上前说点什么,两脚却纹丝不动地在原地定着。
张佳乐说:得了回去吧,过两天还来呢。
孙哲平嗯了一声,没动。
于是张佳乐骑马走了。
孙哲平站在院里片刻,终于从怀中摸出那只短笛,吹了起来。笛声并不响,却随着风悠悠地飘过林木,往远处而去。
最后马声踏踏地回来了,马背上还坐着一个张小将军。
张小将军说,你别吹了。再吹天上的大雁都掉下来了。
完
15、[双花]akebitter
side a
孙哲平醒来的时候,夏日的天光透过薄窗帘平平地淌进来,灰蓝色的一层。梦境的断片在眼前闪动了一下就消失了,他爬起来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将凉水扑在脸上,然后开始做手操。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有点陌生,人看自己大概都是这样。时间过去太久,现在他不再是背起登山包就可以买张站票一路千里迢迢站十多个小时去k市的少年,昔年镜子中曾经熟悉的轮廓,若是骤然重现眼前,只怕会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最近作怪的神经总算安定下来。他的手指又是他的了,从头到尾,好得就像半年前的时候。当然孙哲平没敢去试试刷一把荣耀。他现在连用手机都换另一只手,除了医生建议的活动限度之外不多负担一点精细的作业。b市的时节总是这样灰突突地不分明。除了一两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春天和秋天像是都混在没有尽头的冬天和夏天里,和k市截然不同。自从手伤到现在过了大半年,荣耀里一个赛季已经结束,新一轮联赛又已经开始,而他整日蛰伏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像一只错过了时节的冬眠动物一样,等不到一声叫醒他的惊雷。
或许这一次的复诊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