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乐心里吐槽,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邹远那边的形象会变成这个样子,每次见他好像都过分紧张。今天做什么默契性游戏,邹远险些掉了链子,张佳乐感觉一旁经理投射过来的目光意味深长。
尽管他跟在孙哲平后面蹦哒的日子还鲜明得好像就在昨天,但转眼之间,他已经比想象中更习惯于队长这个职位;转眼之间,记者们在新闻发布会上不再提起孙哲平的名字;转眼之间,两年过去了,荣耀的系统升级了,数值变更了,银装升级了。
身处时间洪流之中的人往往是无法察觉到有什么在变化的。日子太容易过去,一天一天的训练、比赛、开会、总结,只要想忙总能忙得脚不沾地,原来爱不释手的掌机都在抽屉里落了厚厚一层灰。第六赛季重整旗鼓,第七赛季则像是把一切都押下去般来一场豪赌,到头来却还是咫尺之遥,说错过就错过。
那之后好几个礼拜,张佳乐在晚上总是做着同一个梦:他们和微草的决战,团队赛。战况胶着,他打得一后背冷汗,忽然一转眼看见王不留行骑在灭绝星尘上直直地冲过来——然后梦就醒了。
没有接下来的长盘厮杀和角力,没有胜负手,没有终局,就好像一切还悬而未决,百花和微草仍然站在和冠军奖杯相等的位置上一样。
张佳乐不想继续睡下去了。
洱海的夜晚很凉,比k市更凉。他披上队服,为了不吵醒边上的邹远轻手轻脚起身出屋到旅馆的平台上去。夜已深了,唯有轻薄月色勾勒出远山如同蹲伏巨兽一般的轮廓,银河横过漆黑的夜空。张佳乐记不住星星的名字,往常这时候他都去问小时候玩过天文观测的孙哲平。现在当然是不可能了。他站在平台上自觉非常二缺地看着这一撮那一撮的星星,忽然有点想抽烟。
可惜没烟。上次回家的时候被老妈直接连打火机一起没收了。
“亚军也不错哩。”他老妈说,“你还要继续打吗?我和你爸去听了不少自考的讲座,现在你年纪上大学正好。隔壁家那谁,复读两年才考上哩……”
那是第一次,张佳乐没办法对着老妈斩钉截铁地说“我还想打”。
“再看看吧,”他说,带一点慌张地,“再看看吧。”
到了现在,张佳乐不知道自己如此迫切地想要冠军,到底是因为想要证明自己,还是单纯的惯性使然。联赛里这么多队伍来来去去,拿到冠军的总共才四支,他三次和冠军擦肩而过,这样的战绩甚至还比大多数职业选手要好得多得多。如果不是第五赛季孙哲平手伤骤然发作,也许——
其实并不是“骤然”,张佳乐想。之前很长一段孙哲平手上都贴着膏药,一直说要去医院好好看看但是日程排得那么满,于是就说过一阵子,过一阵子。结果就是,有一天早晨他醒来,看见孙哲平坐在自己床边,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说,张佳乐,我手动不了了。
那一个赛季到底怎么过的现在张佳乐自己也想不起来。孙哲平没有直接回b市看病,他说要坚持到最后一个赛季结束。每次比赛的时候他坐在场下,赛后总结和布置战术的时候依然坐在队长的位置上。他说,用那种一贯的、带点狂傲的口气说,就这么打。
那时候他们都知道下个赛季孙哲平肯定打不了了,百花战队每个人都知道。这让他们的求胜心态带上某种悲□□彩,来采访的记者说,这是哀兵战略。孙哲平挺不高兴。他说我能干什么,我上不了场,悲情有什么用,顶不了一顿饭。你们得打你们自己的。
张佳乐那时候怎么说的?他记不太清。或许是“老孙啊你就瞧好吧”(这句话他特地和孙哲平学的,可是儿化音还是从来发不准),或许是“就算你不上场冠军也是咱们的”?但是肯定不是“无论如何你走之前我一定给你拿到冠军”。这句是禁语,他知道说了不合适,不可能这么说的。
那时候如果赢下来,奖杯上还会有孙哲平的名字。那是最后的机会了。可是没有赢。那年夏天孙哲平回了b市治手,直到后来解约彻底离开百花,微信没有来过一条。
就算刚刚过去的那场决赛赢了,这一切也和他再没关系了。
谁又能代替得了谁呢?
张佳乐终于还是忍不住溜到宾馆前台去找烟了。值班的小伙儿说这边是有个小卖部,但是没开,这大半夜的,等早晨吧。张佳乐说明天一早要去爬山啊,回来就走了。小伙儿看他在这儿磨蹭来磨蹭去,最后掏出自己的白沙,说我看你也是睡不着,这个烟抽不?
张佳乐笑嘻嘻地:“一根儿就行。”
小伙儿看他好玩,问:“你们这是什么,公司培训?怎么都这么年轻啊?”
“哦哦,不是。我们电竞俱乐部的。你听说过荣耀吗?”
“我原来有朋友玩,我没玩,手残。”小伙儿有点不好意思,“什么是电竞俱乐部啊?”
“就是将游戏作为竞技比赛,职业化了。就和足球篮球似的。”
小伙儿简直一脸打开新大门的表情:“那你们也有联赛?”
“嗯,都七年了。”
“好长啊,那你打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