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之后一路升迁,少年有为啊。”
裁缝脸上堆笑,说了一串的恭维话,又拿出几件衣服来给他挑。周泽楷正看着,忽然听见后面脚步声,一个人走进店面里:“嘿,老王,我前几天裁的长衫呢?”
那声音其实平平无奇,丢到人堆里认不出来的。周泽楷下意识地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了那个人。
男人身量不高,头发也剪成最普通式样,走起路来还微微有点驼背,显得没精打采的,偏偏脸上又带着种无法描述神态,说是神定气闲——却又多了些张扬。他瞥了周泽楷一眼,也没在意,就继续和那裁缝要长衫了。
但是周泽楷却一直盯着他看。店里地方本来不大,又没别人,甚至江波涛都停下了和伙计的闲谈,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周泽楷仍然看着那个人。那人摸了摸自己脸上:“这位,我脸上是沾了饭粒吗?”
“没有。”
那人就笑笑,恰好这时候裁缝正好找出长衫递给对方,男人说了声回见,揣起包裹就往外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朝着周泽楷点点头,算是致意。
周泽楷看着男人背影,一直到对方没入大栅栏街上熙来攘往人群之中才收回了视线。正好江波涛也走到他身边,问:“那人是你熟人?”
周泽楷摇了摇头。
他不能确定对方就是许多年前他见过的那个人。而且就算是当时,那个人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名字。
他手指压在簇新的毛呢料上,心思却一路飞回那一个深夜里去。阵雨刚刚过去,四处都溢着潮气和泥土气,他一路穿过后院的月亮门,朝着那扇虚掩的门走过去……
然后那个人正坐在杂物之间,看见他,说:
小兄弟,可别大声叫唤。
“——少校?”
周泽楷猛地从回忆中挣出来,随手扯了一件衣服:“——便要这件。”
外面的阳光明晃晃当头落下来——此时尚是安京最好的秋日。
三
云秀姊:
展信佳。已过秋分,院里枣树都已经挂上了枣子,两棵柿子树上柿子也收了满满一箩,黄澄澄极是诱人,不过必须得放软了才能吃——小时候我曾贪嘴偷吃半个,结果搞得上吐下泻。等晒成柿饼时候,我再托人与你寄过去。
你竟一直没告诉我你与苏姐姐熟识,真是……那日我去她家里,先是小心翼翼不敢说话,只听哥哥与几个人闲谈——虽然进来时候介绍了一圈,但是我也记不太住他们名字,只知道他们谈的都是政治的事情,又是议员、又是在野党什么的,我只懂得一些些。这时候苏姐姐看见我坐在一边无趣,忽然出声问我:“你便是云秀的小表妹?”我可真吓了一跳!
然后苏姐姐便与我说话——她竟然与你是女师同学!云秀姊你可真坏,明明知道我喜欢苏姐姐文章,却从来不肯告诉我这件事。原来她那时候国文先生也一样古板,没有我们现在叶先生好。我和她讲叶先生的事,她听着直笑,最后问我:“你觉得他讲得好吗?”
“讲得有理,便是讲得好。”
于是苏姐姐又笑了。她本来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柔和,可那一刻笑容更又不同,就好像从内而外发着光似的。我一时间看得呆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屋里一个穿着西服头上抹了发蜡的人出声唤她——我记不清名字,大概记得是姓陶的一位书局老板;苏姐姐便对我说声抱歉,又指给我书房,叫我自去寻书看。
于是我便去了。苏姐姐家书房真大,架上古都有。我正准备拖出一边脚凳好去,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声,我一慌就钻进一旁多宝格后面——也不知道做什么这么慌。
门一开,先是飘进来一股烟草气——我正觉得熟悉,又听见进来那人道:“外面客人多,并不方便,委屈你在这边坐坐。”
这声音原来是叶先生!我还没想明白他为何会在苏姐姐家里,便看见随着进来的另一个人,穿着一身卡其色军装,肩上扛一颗星,再仔细看样子——竟然是之前来过我家的周泽楷。他似是没发现我,便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也和之前拜访时一样,沉默着并不先说话。叶先生倒是笑了笑,问:“我不知道这种革命党的事情,竟也还需要周少校您出马。”
周泽楷抬起头看向叶先生,说:“不是。”
“我想也是。宪兵队恐怕不太高兴新军插手这件事情……”叶先生说着,又摸出袖中纸烟,请了一请周泽楷才自己点上,“不过,您竟觉得我这样一个书生会是革命党?”
周泽楷答:“我原来在南边见过叶秋。”
叶先生便笑起来:“那人被传得神乎其神,督政府又出了三千的花红银子,看来您倒是运气不错。”
周泽楷这次并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道:“他与您很像。”
“唔。只怕长相差不多的,也尽是有的。”叶先生不以为意,又说,“我之前与苏家长兄交好,这次回安京暂时没有置办房屋,便借住于此……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总没什么好疑心的罢!”
周泽楷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又停了片刻便告辞了。叶先生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我吓一跳,低着头从多宝格后面走出来,解释:“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叶先生笑笑地说,“你和时钦一起来?好些年没见到他了。”
正说着话的时候,恰好哥哥也过来找我,见到叶先生脸上明显吃了一惊。回去路上,哥哥问我:“你认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