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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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需要回避的。”

    我明显感到哥哥落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有些紧绷。最后他说:“去继续抄你的《多宝塔碑》罢。”然后才请周泽楷坐在对面的八仙桌边。我这边写字,耳朵自然听他们说话。周泽楷似乎还是并不着急说话——我不知道他平日便是这般,还是特地要来施压。最后哥哥说:“泽楷,你今天来是为的什么?”

    “叶修。”——他说出口照例直愣愣两个字,不作一点解释。

    哥哥沉吟了片刻,又道:“为何提起这个人?”

    “在苏小姐那里,见过。”周泽楷慢慢说,“以及,数日前……在胭脂胡同。”

    “咳咳咳。”哥哥连着咳了三声,“……你部下还是上司拉你去的?那种地方……妍琦,写你的字!”

    “教员,工资不多。”周泽楷慢慢说,又道,“——你识得他。”

    “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我……哎。我在申市上学时候确实识得他,他当年在我们这些留洋预备班学生里也算出挑的。只不过后来他学业未竟便归国了,之后对于我们而言便像是没了这个人一样。前日里在苏小姐府上碰见他,我也吓一大跳。”

    “他以前,不是教员。”

    “许是家里有钱?我们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而且,……泽楷你为着什么在意这个人?”

    这一次又没有回答了。我偷偷从字帖上抬起眼去看,看见一身军服的青年正坐在原处,面上很是安静平和——完全不像个军人。我之前见他两次,都觉得这人过分严肃沉闷,可现下他那表情却怎么看怎么柔和,若不是场景不适合,我都要怀疑他是在怀念过去的恋人。

    最后周泽楷终于说:“快要十年前,我见过叶秋。”

    哥哥声音里明显也透出一丝不可思议:“你见过……?那人可是……”

    “那时,我父亲去外省,……恰巧,我一人在家。晚上时候,外面,都是军警。”周泽楷慢慢地说着,——现在我大概能听出来他平日大约真的不善言谈,“家里人上好了门板,去睡了。我不知为什么,睡不着。”

    “让我猜一猜……不是后来恰好进来一个人罢?”哥哥故作轻松地问。

    “他很狼狈。我让他躲起来,第二天,他走了。”

    “你觉得那人是叶秋?”哥哥一副十分不赞同的样子,“他有和你说过名字?”

    我偷偷看了一下,发现周泽楷摇了摇头。

    哥哥叹了口气,道:“十年前你救下来的那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很不一定,现在真应该庆幸你没出什么事。”

    周泽楷没有再说什么。哥哥又劝他:“最近风头正紧,不过再怎么紧,也是宪兵队的事情。你一个少校,何苦搅进这些革命党的事情里来?”

    我很想看看周泽楷的表情,可那样哥哥一定会抓我偷看的。他们沉默了许久许久,然后周泽楷才短短答了一句:“嗯。”

    我们起身送客的时候外面正落起雪来。哥哥说是要送他,周泽楷却摇摇手,自己走了。那一阵雪正紧,他也不戴帽子,就这么往雪里走去。不知为什么,那背影让我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回头一看今天居然写了这么多。周泽楷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呢?那个曾经藏在他家里的人,真的是叶先生吗?我看不出叶先生那样的人也会是革命党……在我的想象中,那些人总都和说书先生口中的侠客一样,厉害得很;更别提他还去那种地方,这事情若是要被学校里知道了,只怕立刻就要将他解聘掉了。哎,越想越不明白,眼看李妈又要来催,先写到这儿罢。

    六

    叶修仿佛在做梦。最近几天冷得厉害,北方的寒气不像南方那样长针一样从骨头缝里纫进去,酷烈之处却是难比。他这几天走街串巷的多了,肺里受了寒气,总忍不住咳嗽,夜里睡不实。

    但是时间不够,总不够。火炉子暖烘烘地在床脚烤着:现在这一小方天地总是温暖的。在苏沐橙这栋小公寓里满满的都是房溢出来,在每个角落栖身下来,就像是用它们的杂乱来标记着自己的无害——一重薄脆的、虚伪的外壳。那让他想起最早的那个时候——他离开家奔赴未明的未来的时候,包裹中只沉沉压了几本书,都是到了现在青年们还会为之激动的书。

    而现在他身边再也不带书了,而是带着枪。每一个人是他要研读的书页,组合成唯一一条走出迷宫的路径。这许多年里他早已不再谈论理想,学会和光同尘地隐匿下去,习惯于在这寒冷中一个人压下痛楚和疲惫,而睡眠又随时能为一丝最轻微的脚步声打断。

    但他还是做了梦。

    雨淅淅沥沥地总是下个不停,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也不知道是汗是雨还是血。好在这样的时辰里畜生的鼻子不会那么灵,但死巷终于拦住了他。

    不能往回。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过院墙——好在没有狗和警醒的下人。这家里似乎太安静了,但是他来不及判断这里有多少危险,只是躲进最近的一间偏房里。

    只要等到清晨。

    他撕开衬衫简单裹住侧腹那道伤口。雨慢慢停了,深夜的安静涌上来和疲惫一起挟裹去他的神智。或许可以休息一会儿,或许可以……他终归是累得过分了,所以直到最后一刻才听到接近的脚步声,门开之前他只来得及握住别在腰后的□□枪柄。

    然后本来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少年提着灯站在那里。他看不清那张脸,但先笑了,一点穷途末路预感压下来,整个人反而冷静了,就像闲话家常那般道:——小兄弟,可别大声叫唤。

    瞬间,叶修打个激灵,生生从梦境里落出来,背上密密地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