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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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趣味的污浊世界,诉起衷情来却又这样的动人、真挚。常周的心颤动着,埋怨般说:“他们再怀疑你是美国人,让我去为你作证,你哪里像美国人?我看你分明是典型的法国人。”

    南境春华微露时游人最不该北上,江南芳草才崭露头角,还未臻凄迷;苔花仅如米小,在红粉尚无消息时亦自有芳菲。此时向北面去,却只是一寸比一寸的肃穆,仿佛才见到的希望,又泯灭了,春天其实还很遥远。这种错觉叫俞扬难抬起精神。董升升愈发为老板恨起这些人的跋扈,明面上是安全调查,私底下不过是些蛇鼠一窝的把戏。蛇吞不进大象,却总巴望着扯下皮肉来。他本就全心护着俞扬,这样想着,就益加勖勉,为他四处打通,连俞扬都发觉他工作的热情远超过了本分,只是现下不是持疑的时候,便当作恩情记在心里。

    两星期后,某国内投资机构出面斡旋。俞先生的团队何其精明,当即判断这是一场以斡旋为名的谈判,名为调停人,实际八九不离十就是幕后推手。果然,双方接洽不久,那头就出具了一份垂虹资本人工智能重启动项目的“内部研究报告”,提示该项目与中国某大学合作的汉语取样部分是存在某些“政策风险”的。言下之意,是劝俞先生弃卒保车。董升升大骂他们“弄戮由心,赏爵在口”,走出会议室,俞扬赞赏他骂人水平大有提升,“骂人不以粗鄙为上,言辞间让人知道是骂他,却又听不太懂,令他不由怀疑自己文化水平过低,这便是骂人的最高境界。”再配合董助理浓重的台湾腔,更骂出“镜花水月”的朦胧美。

    怒意消歇了,损失评估还是要做的,熟是卒熟是车当然不能由别人说了算。团队很快得出结果,但计算毕竟不能全然代替人的远见,分析师只提供数字,结论须由俞先生来下。下个星期一,一行人在某国际酒店从午间等到晚上七八点,俞先生终于从会晤室回到下榻处,对神经绷紧的众人道:“我对不起各位。人工智能重启动项目恐怕要被割裂了。我不能以垂虹资本的商誉冒险。”

    团队没有过分地失望,毕竟早预料到,遇到了豺狼,大腿肉和胳膊肉,其中总得少一块,如何能两全。只是雄心勃勃的扩张项目,便如同是新生儿,其夭亡更叫人灰心丧气一些。俞扬将所有人撵去意大利餐厅吃饭,独自回到套房,本想联系常周,又想起他遇到难题,不到万不得已,总是想着自己面对的劲。恍而觉得似乎也还未到倾诉苦恼的时候,于是去厨房找了瓶甜得人喉头发紧的饮料,灌下半瓶,补充好能量,想着如何拯救大厦于将倾。半小时后,俞扬与美国某大语言学研究室的蒋瞻教授通话,一则告知谈判破裂情况,二则商讨可行解决办法。

    到九点,蒋瞻教授发来消息,主动提出要说服某核心技术人员跳槽,事情稍稍有了柳暗花明的眉目。常周为他担忧了半月,俞扬本想干脆言过其实地骗他说,事情在自己的操持下,已皆大欢喜地结束了,没想才听到声音,斯文就丢了干净,脑中只惦念着借题发挥,以惨淡去博得他面皮上妥协——特殊的交流也是一种交流,既然都是交流,隔着电话有何不可呢?他人面兽心地想到。常周本凝重地思索着,忽听得他呼吸渐趋急促,警觉道:“你在做什么?”

    俞扬靠在浴缸里,手在水中击着,精神抟扶摇而上,喘息中道:“解压。还能做什么?世事总让人无能为力,只有多巴胺能自己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