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宽阔程度用某种偏见遮盖了。至少,我个人曾经屡次在她的文字中发现许多意外的内容。比如张爱玲谈西洋提琴( 旧译凡亚林) 与中国胡琴,分不清是说音乐还是说人生:
我最怕的是凡亚林,水一般地流着,将人生紧紧把握贴恋着的一切东西都流了去了。胡琴就好得多,虽然也苍凉,到临了总像是北方人的" 话又说回来了" ,远兜远转,依然回到人间。( 《谈音乐》)
《倾城之恋》结末一段里的胡琴描写是: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连环套》里的提琴声音是:
欢喜到了极处,又有一种凶犷的悲哀,凡亚林的弦子紧紧绞着,绞着,绞得扭麻花似的,许多凡亚林出力交缠,挤榨,哗哗流下千古的哀愁……
研究音乐接受史或东西音乐比较论者,大可以对此加以参考。
在对小说叙事的演进的研究中,我感觉到深层的动因来自人类感知方式的变异,不同的小说家绝对有不同的“真实”观念。你说“如实”是指“客观逼真地描述接近模仿”,他说是“直觉感受加上综合创造”,“已往的现实也在永久变动之中” .恍然发现张爱玲也有她独到的“现实观”:
现实这样东西是没有系统的,像七八个话匣子同时开唱,各唱各的,打成一片混沌。在那不可解的喧嚣中偶然也有清澄的,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刹那,听得出音乐的调子,但立刻又被重重黑暗拥上来,淹没了那点了解。( 《烬余录》)
这其中有没有一点现代历史哲学的光亮?这正是人们爱读张爱玲的一个原因,她有些无所不包,在在都具悟性,不会让你进入她的天地空手而返。
新编《张爱玲文集》把她小说的短、中、长篇第一次分了类,散文自成一卷,新收了张的旧作佚文《小艾》、《牛》、《霸王别姬》等等,并附作者传略和作品系年。这样一本收得全面的文集是宜于时时翻读的,读者对自己心仪的作家,不能只看选本,任自己的脑子让别的选家乱踏。你要一对一地面对她( 他) 的全部,她的气度有多么宽你也要把手臂张得有多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