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寺第一阶层的主殿中,勿贪与易嗔盘坐闭目,在大佛面前静心修身。
「嗯!」勿贪突然睁开双眼。
「师父,怎麽了┅┅其他五位师兄弟回来了吗?」易嗔疑问地看著师父。
勿贪慎重道∶「易嗔,待在这里,让为师出去看看──」
易嗔疑惑之色愈加愈重,忙问道∶「何事不让我跟┅┅」
那「去」字尚未说毕,勿贪一掌拍来──易嗔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好徒儿,对不起┅┅」勿贪深知这名爱徒的脾性,即使劝阻也未必听从,更可能当先前去──於是只好先打昏易嗔为妙。
勿贪飞快出殿,来到刻有「悬空寺」三个大字的石碑面前;这时已有一位长发飘散、一撮需,身著黑衣的古稀男子站在悬空寺的入口处,面上布满不少皱纹,腰间还佩著一把奇异的刀刃。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来此,是为祈福,还是另有其他?」
那男子不语,忽然鬼影一飘,闪近勿贪面前──腰间的刀刃也不知何时拔开的?眼看就要给勿贪一记居合斩!
勿贪大吃一惊,但临危不乱、迅速避开那一刀,跃到好几百步之外!
勿贪静静看著他,惊道∶「大和国的剑术?莫非你是┅┅」
那男子冷冷地道∶「不错!大和国『冥蛇剑派』遗徒──山中呜尊是也!」语调柔细含蓄,属东岛口音,而语气里充满著强烈的恨意。
勿贪叹口气,喃喃道∶「要躲的,终究还是躲不掉┅┅」
山中呜尊切齿地道∶「你就是当年的那个贪狼武神吧?七十二年前,你突然闯入我派,不仅连杀剑派多数名高手,还杀得本门上上下下无一存活,还逼掌门人将其传授,再将杀之!」
山中呜尊手中刃直指著勿贪,道∶「所幸当时师门派五岁的我下山采买,才保得我山中呜尊一人存活下来┅┅真是上天有眼!更让我前来中原打听多年,终於在一个月前听闻∶有贼人在恒山郡被一名老僧用犹如蛇行的快剑所败──这可是我派『冥蛇剑法』的招法,你又能一眼认出我刚才的一剑,赖也赖不掉的!」
勿贪内心浮现出他夺得《冥蛇剑谱》时,得意、冷血地杀掉冥蛇剑派满门,不论老者、孩童;有的人甚至被他逼到切腹自尽、以保全己身的气节,当场让那时的勿贪辱笑几声──想起那时自己昔日的嘴脸,令他瞬间生愧又作呕!且看他定下神来,双手合十,顺和道∶「阿弥陀佛,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老衲的性命就让施主拿去吧!但老衲馀下的六名弟子,还请施主能放过──」
山中呜尊冷笑一声,大骂∶「贪狼武神,事到如今┅┅你休想跟我讨价还价!你灭我满门,我就杀得你悬空寺上下鸡犬不留!」
勿贪微微动怒,沉声道∶「老衲的徒儿是无辜的!」
山中呜尊吼道∶「那我『冥蛇剑派』上下又何辜?我派世世代代侍奉大和天子、维护江山,为国为民、从未为恶┅┅你又凭什麽灭我派!」且听他悲悲、恨恨地道∶「你有想过一个五岁的孩童,一夕间发现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吗?你能想像一个五岁的男孩无家可归的四处漂泊,无人问暖、无人问痛的日子吗?那曾经常夸我是『百年奇才』的师父、常与我戏耍的师兄,还有对我连连赞许的师叔、师伯们┅┅全都被你害死了!」
勿贪闭上眼,叹道∶「老衲确实是罪孽深重┅┅所有过错皆由老衲一人承担!」
山中呜尊阴沉地笑道∶「只杀你一人哪够消我心头之恨┅不管怎麽说,我都要把你徒弟一一找出、杀个精光!」
勿贪拾起地上一根长条木枝,道∶「既然施主要杀我徒儿┅┅那老衲就算拼死冒犯,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山中呜尊剑尖指向勿贪,嘶吼∶「贪狼武神──纳命来──今日你将葬生在这万丈山谷之下!」
迅影一闪,刃如腾蛇般在空中弯来弯去,杀向勿贪!
勿贪将十成功力灌入手中之「剑」,飞身挥向攻来的山中呜尊!
「铿」的一声,木枝与剑刃撞击在一起──木枝竟无断裂?反而如真钢利剑般的坚硬!
山中呜尊笑道∶「偷学我派剑法,还能练到这般地步┅┅算是很了不起的!」
只见山中呜尊摧力震开勿贪,勿贪借力往後退开!山中呜尊持剑过肩,大声道∶「让你看看我苦练七十二年的『冥蛇剑法』!」
山中呜尊臂如软蛇般的扭动著,手中刃一剑左一剑右、一剑北一剑南、一剑东上一剑西下、一剑左上一剑右下┅┅间隔不断,剑影四面八方袭击过来──犹如八条巨蛇铺天盖地的来!
「八歧冥蛇!」
勿贪大吃一惊,一脚快速踢起地上刚好靠近脚边的木枝,左手握住,再急速分出五成的功力灌注进去,「双剑」挥舞,施展出「太宇剑法」,为自己架起一道剑气圈守住己身──连环动作可说是极为机灵!
只见勿贪一剑一剑档开山中呜尊的攻势┅┅即使山中呜尊如何再滑溜曲弯、幻实交替、凶猛异常地进攻,勿贪仍然招招档下──但勿贪额头上却缓慢但不停地渗出汗来,看来是相当吃力!毕竟勿贪同时分力到手上的两把木枝上,劲力自然大打折扣。
「我看你这老秃驴能挡多久?」
山中呜尊顿时运起内力,一股强烈且阴森的暗紫气息涌上,充斥在他全身──那股暗紫真气渐渐集中於山中呜尊的手中刃,手臂欲扭愈快,四面八方的剑影位移也愈来愈瞬目!
「科科科┅┅」
勿贪感觉双手上的木枝愈来愈支撑不住,又感应到那股浓浓的阴气,双眼如栗睁大,大为惊呼∶「幽泉魔功?你┅你怎麽会失传千年的武功┅┅」
山中呜尊边继续不停进招、边得意的奸笑∶「嘿嘿嘿嘿┅想不到吧?为了报仇,除了来到中原寻找你的踪影之外,我还特地到处寻找可增强功力的方法┅┅很意外的是,我竟在南中(云南一带)寻到这个失落的神功,想来应是那些南蛮的巫蛊师所保存下来的遗迹吧?」
「幽泉神功」,怨恨、疯狂之心愈强,愈能催起最大功力的邪门功夫──
北周静帝大象元年(纪元五七九年),山中呜尊无意间在南中发现刻有「幽泉神功」的洞窟,那时他虽六十有七,算是年事已高,但他毕竟是冥蛇剑派百年一出的「不世奇才」,加之复仇心切,本质上相似於怨恨、狂癫之心,在洞窟不出一个月,很快就掌握幽泉魔功的诀窍,并能如意运用在本门的冥蛇剑法上,不出五年功力竟增强数十倍?
山中呜尊也很快就发觉这门功夫的缺陷∶过於执著练到更高境界的人┅侵蚀自己心灵与理智、让自身走火入魔。
因此,在第九年的时候,他赶紧停止修练;出洞後,他在中原活动时也严禁止自己使用这套邪功┅┅一直到找到仇人为止!
「我隐忍多年┅┅就此隐忍多年┅┅即使┅┅成为『幽泉魔功』这套功夫下的魁儡!」
山中呜尊猛然爆发真气,顿时紫气冲天,勿贪惶恐之色更加严重!
「我都要亲手宰掉你──」
「碰!」「磅!」
勿贪手上「双剑」迸裂爆散!勿贪也被猛烈向後震飞出去!
「轰!」身子特强地撞在悬空寺的石碑上,口中强喷鲜血,坐倒在地上!
山中呜尊险露出胜利、邪气的微笑,紫气瞬时全消,慢慢地走到勿贪面前。
「贪狼武神┅┅你终究还是要死在我的手上!」
勿贪虚弱地道∶「老┅┅老衲既然败了┅┅就动手吧┅┅老衲只求┅┅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徒儿┅┅」
山中呜尊哈哈狂笑,毒狠道∶「我偏不要!等我了结你之後,我要把你的徒弟一一送到你那边去,让你在冥府永远悔恨、痛苦!」
勿贪深叹一口气,直呼∶「报应啊┅┅报应啊┅┅」
山中呜尊双手持刃高举,猛然斩下大吼∶「去死!」
「就是现在!」
一个豹影闪到山中呜尊身後,短剑急刺!一击刺中山中呜尊的背部。
然而,虽说是迅雷不及,但山中呜尊在敌人靠近的一步之差就察觉到杀气,於是即刻运劲护身,使得短剑刺入不深。
山中呜尊回身横砍,那影子机警一退,勉强躲过砍来的一剑。只见那影子清楚现出身影,一位十九岁的清秀少年,不是李靖却是谁啊?
「臭小子!竟敢偷袭我?」山中呜尊惊怒骂道。
「嘿嘿,兵家有云∶『兵不厌诈。』」李靖秀美不俗的脸庞,露出临危不惧的微笑。
「活腻了!」山中呜尊怒吼完,曲扭著剑向李靖攻去!
只见李靖右手臂滑溜扭动,剑如蛇、虚如影的迎战。
山中呜尊这下可暗惊不小∶「什麽?这小子竟也会『冥蛇剑法』!从哪学来的?难道是那老秃驴传授的!」
其实当勿贪与山中呜尊两兵交接时,李靖已然赶到──但因自己武功远逊於眼前二人,一时间不敢上前支援,怕反而连累勿贪,於是决定先躲於离二人十丈之外的巨石後面,准备伺机而动。
起初他看勿贪、山中呜尊势均力敌,因此不忙插手,静观其变;没想到山中呜尊运起幽冥魔功的阴寒之气,让李靖看的毛骨悚然、大大愣住了!只觉自己不停发抖,心跳愈来愈快,对其强大的功力跟黑暗为之恐怖不已!
直到勿贪落败撞碑之後,李靖才回过神来,马上静下心来──屏息著呼吸、拿出暗藏於身的短剑,将全身内力集中於双脚上,准备施展「飞豹雷」,给他一击!此举可说是其疾如风、动如雷震。
而在勿贪与山中呜尊交战的过程中,他努力记下了二人的剑招┅┅在功败垂成之後,他又「现学现卖」施展开来,迎战山中呜尊!
山中呜尊对李靖竟会「冥蛇剑法」感到相当大的震惊,一下子竟斗了七十多招──然而,李靖虽学得极快,但毕竟只学到其形而不到神,山中呜尊立刻看出破绽,一刃震飞李靖手上的短剑!随即一腿,踢中李靖的小腹,李靖立稳底盘,反没被震飞而抱肚跪下。
李靖知道自己身後就是崖边,所以他不愿被震飞坠崖,於是立即站稳扎地──他知道自己若坠下悬崖,山中呜尊下一个目标就是伤重的勿贪,但又躲避不及,於是宁愿拥腹跪地,也要多拖一刻是一刻!机敏之心,可说是卓越!
「好小子!能学会『冥蛇剑法』很厉害吗?不过终究不是我的对手!有什麽遗言快说吧┅┅」山中呜尊剑尖对准李靖的门面。
「呵呵呵┅┅哈哈哈┅┅」额上鲜血直流的李靖,眼也不眨,毫无惧色!甚至呵呵大笑起来。笑声里含有不屑意味──
山中呜尊怒火丛生,剑尖顶在李靖的额头上,大骂∶「小鬼!死到临头还笑的出来?」
李靖显出正气蓬勃的神气,蔑笑道∶「在下听舅舅言道──昔日东方之岛『大和国』的冥蛇剑派,乃他们自己国家美名迅传的忠义之士┅┅不料今日一见仅存的传人,竟是一个卑劣、狂傲的邪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有愧於昔日的师门!」
此话浩气凛然,若是十年前的山中呜尊,听到此话会犹如当头棒喝之般,停止目前的所作所为──然而,现在山中呜尊的自我已被「幽泉魔功」所吞噬!虽然他隐忍,一年多不发,但一见仇人勿贪,内心的怨恨就如星星之火绽放燎原,运起「幽泉魔功」而一发不可收拾了!
此刻听李靖口出严厉正言,只觉狂怒不已!本来顶在李靖额头上的刃突然高举急斩──他不想轻轻一送刺穿他的脑袋,而是想用力、狠戾地宰掉眼前的臭小子!
倏然一个扑身,山中呜尊被背後负伤的影子抱住,倒向离最近的崖──他情急下猛力一抓!抓住李靖的手,一同跌落崖下──
李靖只觉瞬间天地颠倒,云海里急风落下的惊险感──难道就这样坠入崖下,摔个粉身碎骨吗?
又看抓著自己的山中呜尊被勿贪推开分离,山中呜尊狂跌下去,大声惊叫,凄厉的惨叫远远的下去,愈来愈小┅┅
李靖只觉勿贪紧抱住自己,运起所有内力──李靖闭眼就范,任凭勿贪拥著己身,持续坠落下去!
「噗通!」
李靖与勿贪坠进水中──原来这万丈之下竟有一池湖?
李靖瞬时口鼻入水,无法呼吸,眼前逐渐模糊,就此窒息过去┅┅
过了几个时辰後,李靖醒转过来,渐渐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在湖边的草皮上,当视线全现清晰後,又转头一看──
「啊!」
赫然发现勿贪大师盘坐在一旁,面如槁灰┅┅
「大师、大师┅┅」李靖急忙靠向大师呼唤著,眼睛已慌到流下泪来。
勿贪缓开双眼,安然道∶「你没事┅┅太好了┅┅」
只听他语气如丝,呼吸极为虚弱──
原来刚刚重伤的勿贪使尽全力护住李靖,不受落水的冲击力所撞;当他发现李靖溺水窒息,他又一再催力帮李靖吐出肚中的水、又帮他疏通畅气┅┅忙了下来,自己已是精疲力尽!
而方才一战,他已被山中呜尊击毁心脉,自己又一再用力,自己已是回天乏术了!即使是华陀在世,也无法救治。
勿贪看著李靖没有醒转过来,就静心维持,以自己的意志支持住自己──直到看到李靖活过来为止!
李靖当场痛哭,哽咽道∶「大师┅┅晚辈┅┅晚辈┅┅」
勿贪微笑更加灿烂,道∶「施主什麽都不必说┅┅老衲能在┅┅生命的最┅┅最後一刻救你┅┅实┅┅实在是┅┅老衲的荣┅┅」
那个「幸」字还未出口,勿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