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千溯他之后有句话说得不对,我从一开始并不是只有一种讨人喜欢的法子,送东西云云的。
我一开始想到的法子可谓花样繁多,没隔半刻都能想出十来个,可惜,我脸上的指印也是越来越多。
夜寻他,最终成功的将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扼杀在了摇篮里。
故而说在我想象中,自个若少女一般春心萌动的同自个心上人和谐的相处的这么一个画面,始终都没能实现过。
而且已经扭曲到,只要哪一天我不是被从围墙那丢出的庭院,就已经很满足了。
……
一段闭关之后,我成功修成不灭之身,早前的病弱统统被摒弃,出关之后终于摆脱了小胳膊小腿,长成了我该有的成人样子。
首次以这个模样见夜寻,我一面高兴,一面的脑中想了很多相遇的场景,比如正正经经装个陌生人,亦或者借着他愣神的机会,在他那揩点油水。
可惜我想得天花乱坠,当真再见时,他自湖边柳树下淡淡然的一抬眼,就那么轻描淡写的过了,清淡的眸光再度回归平静的湖面,”就出关了?”
我堪堪反应过来,他这就算同我再见完了后,心碎欲哭。
但总体来说,我已经想透了种种可能后必然归一的悲凉结局,反正都是一样的。
那个时候,虽然面皮当糟糠一般摒弃得顺风顺水,内心之中却有一份难言的自尊在,莫名其妙的。
不愿意将被他微妙拒以万里的难过表现出来,纵然一天到晚的缠着他,却不好说出什么露骨的话。
一来是自尊所致,二来则就是发怯了。
万一他当真挑明了说不待见我,我估计就得一蹶不振了。
但诚然,有些东西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我最终还是得了自个不想听的那一句话。
……
彼时正是被封印的东皇钟为一镇守的势力监守自盗,东南之境乱作一团。
我练就不灭之身后千溯便对我放宽了政策,兼之夜寻答应同往,他便准许我出离镜宫,去看看东皇钟的事。
我那时能出去的时间不多,便是格外的高兴。
心中也没将东皇钟的事怎么放在心中,毕竟像这种神器,又不是人想用就能用的,这么短是准备时间对他们的战斗力起不了什么提升作用。
游手好闲的一路晃荡过去,殊不知那伙盗钟的团伙比我想的要有行动力得多,在我还没去找他麻烦的时候,便在半路将我截了。
拿出来镇我的东西自然不是东皇钟,而是染心镜,极其阴损的东西。
功效有二,一则困人,二则驱生心魔。
值得一提的是,我被推入染心镜并不是因为实力不济被谁打落了,而是当时我身边还跟了另一个面首,袭零。
是他将我推下去的,我直至跌入染心镜,都还没能反应过来。
只那愈发朦胧的天际与岸上冷冷凝望的身影,叫我印象深刻,连连做了几夜的噩梦。
我承手下进贡面首已经有段时日,身边留下的人也很多,我从不排斥这么一点。
因为整个离镜宫,除了千溯木槿夜寻这些个各有各的忙的人,我便只能和他们共处了。
一个人呆着虽然不至于寂寞,但是人活得久了,便觉着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时光都过得太过于无痕,仿佛空置。
所以我也愿意多处几个谈得来的,并无邪念。
袭零算是那段时间同我处得最好的,可他却是个内ji,在他叛变之前我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可他还是算得不对,因为从染心镜里面爬出来对我来说并不是件很难的事。
浮上岸的时候,我趴在镜沿边上大喘气,旁边镇守的人吓得半死,丢盔弃甲而逃,唯独夜寻还端端的坐在那,风轻云淡的烤着火。
我搭耸着脑袋,浑身sh哒哒的,沉得爬不出来,又看他方才与那镇守的一群人围坐一堆,便问他,“夜寻,你也是帮他们的么?”
夜寻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自嘲的一笑,奋力的往上爬。
镜沿滑溜得很,我爬着爬着腋下便多了一双手臂,将我从水里拖了起来。
我若一块破布般被他提溜着,却没什么动作,手脚都有点没力的依仗他一双手将我挂着。
“抱着。”夜寻忽而开口。
我搭耸的脑袋一抬,“啊?”
“……”他手一松,我便就是往下滑了些。
我一个激灵的缓过神来,连拖带拽的揪住他的衣服,扒拉几下,急急忙忙四肢并用死死将之绕上了,登时喜笑颜开。
夜寻并不介意我似个树袋熊般毫无形象的挂在他身上,因为他抱我基本都用的这个姿势,也不介意我浑身滴水透sh了他的衣裳,只是道,”你就不怕有一天会给人害死?“
我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心情莫名高兴得都要飞上云端,笑吟吟道,”我不是有你么~”
“我不会永远留在离镜宫,你不想拖累千溯,即便长不了心眼也该长长记性了。”
……
按理来说,这就是我初恋的破灭了。
斤斤计较又敏感得过分了头,心中兀自七上八下,然后在面上呈出一派平和。
木槿道,任何不以结婚为前提的喜欢都是耍流氓,而成婚之后,两个人就会永远的在一起了。
夜寻道他没有留在离镜宫的意思,便是不打算同我一起,不打算与我成婚的。且而他这么淡然,只有我揩他油的份,又怎么会耍流氓,他不过是不喜欢我罢了。
出奇的是,我当时除了例行公事般的伤神了,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却没感受到过分的悲伤。
因为至少在那时,他还是恍若捧着珍宝般,将我护在怀中的。
之后的夜寻,还是从前的模样,我亦然。
只不过愈发小心翼翼的收敛起自个的心思,是因为怕说出来后,他会觉着负担而提前离开。
愈埋愈深,时光亦在缓慢的流泻,我因为本就没有期待什么,就连暗恋这么一项也适应得如鱼得水。
这大概是我做过的最成熟的一件事,亦是最久的一件事,久到习惯了夜寻的存在,习惯了与他从水火不容、格格不入到渐渐平静,并以为理所应当的日常。
很少有人记着自个十年前,三十年前还在想些什么,更何况还是千年万年。
我不记得自己对他的那一段苦恋,或许只是青葱年少时懵懂的冲动,或许是别的什么,于千万年后的我来说都并无差别。
我的身边有夜寻,这便是足以让我满足的现实。
再然后,就有了沐殷。
他就若我曾想象中的夜寻一般,是个温柔如月的男子。
只是身子总是很孱弱的,是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病,我想尽了法子也医不好他。
发自内心的说,我的确很喜欢他,这种喜欢在其他面首之中也是没有的。
他有时低垂的眉眼,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病弱之美,衬着那温柔的笑意,更是叫人动容。所以,我不想让他就这么逝去。
为了他,我才学的炼丹之术,尽心的调养着他的身子。
可他还是走了。
之后,我便再没去过那个院子。
沐殷走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近来愈发困倦乏力的他忽而有了片刻的好气色,款款笑着道想让我陪他晒晒太阳。
他举止清雅,为我添上一杯茶,同我一齐在阶梯上坐着,声音温和道,“有件事,我从来没敢同尊上说,当下却有些憋不住话了,尊上可愿意一听?”
我点点头,偏头认真且心疼的瞧着他,攥紧手中的杯盏,“你说。”
“我并不如尊上想象的那般无欲无求,也不仅仅只是盼着尊上安好,我……若不是这身子太过孱弱,或许终有一天会遭尊上厌恶的。”
我微微一愣,并没有搭腔,等着他说下去。
“方被送进离镜宫的时候,我便知道只有讨好了尊上,在这宫中才不会处于卑微的弱态。”沐殷的声音不急不缓,静静的陈述着,“而我之所以这么幸运,能同尊上说上两句话,也并非自个本性使然。”
“我不过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模仿一个人。模仿他的神情举止,模仿他的一言一行,虽然冰山一角,也足够我受宠千年。”
我默了默,“你,何时见过他?”
夜寻的院落,除了少数几个人,离镜宫中便再无人知道他的消息。
“是进宫之前的事,在雪灵山。只是远远的瞧见尊上的雪色麾衣好似融进了雪景,抱膝缩作一团,安静而乖巧的看着远端,眸光之间掩不住的低落。”顿一顿,笑着,“一夜过后,尊上离开,我原以为是自己想多,却见着夜寻仙君缓缓从千里雪封的山中走出来。”
“我终是赌对了,而后又渐渐的不甘心自个赌对了。说到底都是这孱弱的身子给了我解脱。我死了,便不怕有朝一日尊上终归散尽千水,独取一瓢,亦不怕因愈浓的嫉妒而渐渐面目全非的自己,更不会担心会给尊上知晓一切。”
“……”
沐殷走后,我在梅园躺了三天三夜。
夜寻来时,我正仰面朝天,脸上飘着几片懒得拨开的梅花。
他站在一边没说话,我就先开了口,“夜寻,你是不是来看看我有没有死掉的?”
夜寻道,“人不会因为伤心就死掉的。”
我抹了一把脸,轻声道,“会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