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行出五里,见到一个市镇,便投客店安歇,请来镇上大夫到房中察看韩惜落伤情,那个大夫见他气若游丝,手足肌腱皆断,身上肌肤十之**都被剥落,俨然成了一个废人。别说擦干身上血污,就连沾水也是不行。大夫把脉诊断过后,叹了口长气,连连摇头道:性命虽无大碍,都是些皮外伤,但他手足肌腱已断,从今往后别说是抡刀使剑,便是倒茶吃饭也已难能之极。”说着开了药方,吩咐道:“此药外敷,每日一换,切记勿忘。”言毕便起身告辞。
悠悠拉着韩惜落的手,泪水滚滚落下。韩惜落看着她伤心难过,心中大动,使出全身力气,颤声安慰道:“别……别哭……我……我没事的……是我太傻了……”只说得这几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悠悠见他说的十分吃力,忙道:“你……你别说话了。”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一滴一滴落在韩惜落的手背上。熊百川见此情景,忍不住一声哀叹,道:“好端端一个人,竟然被折磨成这幅模样。将来老子见到那个什么齐敬宁,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方泄我心头之恨!”柴羽道:“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想法帮韩兄弟恢复武功。报仇之事等他痊愈后再议,也未为晚矣!”熊百川双眉一轩,心想:“韩小弟手足肌腱皆断,如何还能恢复武功,莫非还能断筋再续不成?”一双怪眼瞧了瞧柴羽,问道:“柴兄说的极是,只是……只是韩小弟伤势如此之重,虽然性命得保,但只怕一身武功就此废了。手足肌腱皆断,如何得以恢复?”柴羽沉吟半晌,说道:“在下知道一位神医,名叫妙回春,医术当世无双,有起死回生之能,或许能有法子医治。现今隐居在鬼哭林中,只是……”他欲言又止,悠悠急忙问道:“只是什么?柴大哥不妨直说。”柴羽续道:“只是我年少时有缘见过妙神医一次,时隔久远,不知他是否安在。”熊百川道:“这个不妨,既然有希望能治愈韩小弟,咱们说什么也要去走一遭。至于神医是否安在,常言道:‘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尽管去试一试。”柴羽道:“熊大哥说的极是,咱们明日一早即便动身。”悠悠双目含泪,颔首答应。
次日一早,众人雇了一辆骡车,悠悠包扎了韩惜落全身伤处,将他安放车内,自己则守在他身边。熊百川在前驱使,柴羽骑着逐月马在旁随行。一行人迤逦往鬼哭林来。
这鬼哭林位于福建武夷山下,从酆都到福建端的山迢水远。一路之上,悠悠谨遵大夫吩咐,每日为韩惜落包扎换药,生活饮食无一不细心照料,皮外之伤逐渐好转。
乌飞兔走,光阴似箭,众人来到福建却已是半月有余。为何行程如此之慢?原因有两般:一来,这巴蜀之地到福建千里迢迢,路途长远;二来,韩惜落有伤在身,不宜长途跋涉,是以一路行程甚慢,每日只行得二三百里便即歇息。
这一日总算到了武夷山下,众人见这里山川秀丽,风光旖旎,一派茫茫野水,周回隐隐丹山。怎生好景致?南朝时江淹游览之后,曾写下《赤虹赋》为证,赋曰:
迤逦碕礒兮,太极之连山。鰅鳙虎豹兮,玉虺腾轩;孟夏氤氲兮,荷叶承莲。怅何意之容与兮,冀暂缓此忧年。失世上之异人,迟山中之虚迹;掇仙草于危峰,镌神丹于崩石;视鳢岫之吐翕,看鼋梁之交积。
于是紫雾上河,绛氛下汉;白日照馀,碧云卷半;残雨萧索,光烟艳烂。水学金波,石似琼岸。错龟鳞之峻峻,绕蛟色之漫漫。
熊百川见了这碧水丹山,赞叹道:“果然好山好水。”心中却大感诧异,向柴羽问道:“你说妙神医隐居的地方唤作‘鬼哭林’,听名字似乎是个凶险的地方。此处如画景致,我们真个没有找错地?”柴羽道:“熊大哥且自宽心,我不会记错,这鬼哭林确在此山麓下。”
柴羽略将脚一拍马肚,纵马领前,转过几个山坳,将骡车引到一片树林之前。熊百川和悠悠同看去,但见这树林虬枝错乱,怪影参差,端的是座猛恶林子。柴羽大声道:“这便到了。”驱马向前。熊百川使劲抽了一鞭子,骡子吃痛,快步前行。但听得车轮辘辘,蹄声得得,四下里更无声息。行过里许,只听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似是子夜鬼哭,又似孀妇哀泣,极尽惨厉凄切,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悠悠道:“想不到这碧水丹山之间有如此恐怖的林子。”熊百川听到这林子的风声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此处叫做‘鬼哭林’,胆小鬼若是来了此处,只怕走不得几步,便吓得屁滚尿流回去找妈妈了不可。”
悠悠心中忧虑,问道:“这里如此吓人,妙神医真的在这儿隐居吗?”柴羽道:“悠悠小姐放心,在下不会记错。”悠悠“嗯”了一声,低下了头,默默向上苍祷祝:“天可怜见,希望妙神医真是再次隐居,能治好惜落才好。”
行过数十里,众人眼前突然露出天光,豁然开朗,鼻端闻道一阵花香,精神为之一爽。
原来这鬼哭林中竟是别有洞天,但见周匝高山流水,青松翠柏,湖泊中数对鸳鸯游嬉,溪涧边一双仙鹤饮水。枝梢上偶有几声间关鸟语传来,彼鸣我和,极是悦耳动听。众人见此美景不由得不大声赞叹。再行里许,见到一个大花圃中种满了瑶草琪花,姹紫嫣红,异香馥郁,袭人不散。众人暗暗心道:“原来花香是从此处飘来。”
正行之间,远远望见两个人影坐在树阴下,中间隔了一块大石。众人慢慢走进这才仔细看清,原来石桌上放了个棋盘,这两个人正在树下对弈。右首是个容貌清癯的人,颏下一部花白长须,四五十岁年纪。左首是一位年轻儒生,轻摇摺扇,神态从容,众人却都认得他,正是圣手探花曾书秋。有首诗单道他的好处:
万卷诗书曾读过,六韬三略通古今。
挥毫落墨书锦绣,一杆玉笔写春秋。
原来那日曾书秋并未出城,而是在易先生的书房里临摹字画,当真是如痴似醉,不知天地岁月也。一晃居然在那里耽了半月有余,方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这鬼哭林中。
但见曾书秋一子落下,右首那个人,双眉紧蹙,沉吟半晌,突然双手一摊,摇头道:“输啦,输啦!唉……和你对弈这么多年,还是棋差一招。”说着右手提起酒壶,咕嘟咕嘟豪饮几口。曾书秋笑道:“承认,承让。阮兄的那坛竹叶青,我就收下了。”那人慨然道:“愿赌服输,待会儿便回屋取给你。”言毕,又喝了几口酒。
曾书秋劝道:“阮兄,多饮伤身,少饮为妙。”那人哈哈大笑,高声道:“我在这鬼哭林中称为‘酒鬼’,不多饮几杯岂非名难副实?”曾书道:“阮兄原本棋艺高我一筹,只可惜饮酒对弈,脑中迷糊,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啊!”那人摇了摇手,道:“兄弟言之差矣,所谓:‘尧不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杜工部又曾有《饮中八仙歌》一首,知章、汝阳、左相、宗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八仙中人人能饮,个个皆醉。诗中言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张旭三杯草圣传’可见他们都是饮酒后才气方显。所以我这酒啊,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精神。”
正说之间,悠悠一行人已行至树前。曾书秋还待开口辩论一番,忽见柴羽、熊百川还有个姑娘到来,大感惊异。连忙站起身来,向众人深深一揖,询问道:“今天刮的是什么风?竟然把麒麟榜上的两位高手吹到这儿来,在下有失迎迓,失礼,失礼。”
三人还礼后,熊百川连忙把韩惜落如何被害失陷断魂塔,身负重伤,来此求医的事简略说明。曾书秋听罢大惊,刚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