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的钱数,于是踢得更认真,将没一个动作都做得尽量完美华丽,就连他们自己也感觉满意。李彦自然叫得更欢,甚至忍不住穿插到他们中间踢上两脚,兴致盎然,乐在其中。
这次应着李彦的要求,他们还多踢了半个时辰。
最后要走时,李彦的脸色较之昨天的更加愧疚,语气更加柔软。
“实在抱歉,最近生意亏了不少,今天实在是——”李彦摸索了半天,才掏出十来个铜钱,如此算来,每个小孩才能分到一个铜钱而已。
小孩们不干了,别说昨天的没补上,今天反而又少了这么多,心里极不情愿。
大个子站出来道:“我们踢得不好吗?”
李彦摇手道:“不不不,三天来,一天比一天好,让人叹为观止——”
“那为什么给的铜钱,反而一天比一天少呢?”
小孩们也纷纷指责。
李彦忙道:“我也不想如此,只是囊中羞涩——唉——”
小孩们确定李彦再也不可能拿出钱来,只有无奈地离开了,愤愤不平。
“明天——”李彦追着问道。
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小孩们便回应道:“不来了——不来了——”
老妪见了,又是欢喜,又是疑惑。
李彦笑道:“朱子曰:循天理,则不求利而无不利。当初小孩们蹴鞠,是循天理,兴趣驱使,是以虽不求利,但老者怎么赶他们也不愿意离开。又曰,循人欲,则求利未得而害己随之。而后,在下要求给他们铜钱时,他们蹴鞠的目的也就随之更改了,不再是兴趣,而是为了某种利益。所以在利益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便会产生怨恨,而迷失本来的目的,选择离开。”
老妪听了,眯着小眼,笑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娃儿原来比谁都看得明白透彻,倒是小老这个局中之人糊涂了。”
李彦将老妪扶着坐在马扎上,自己则半蹲在一旁,牵着她的衣袖,缓缓低声。、
“老者哪里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是不想伤害这群孩子的天真罢了。在下年少之时,曾好读杂书,喜看传奇,家父便常常责怪,甚至将那些书拿去撕毁烧掉,不听话则大打出手。打在儿心,痛在亲身,在下知道家父并不是真的想伤害我,而是以这样一种姿态来阻止在下经受大人世界带来的诱惑。老者是将这群孩子当做自己的骨肉来疼爱,这才不忍驱使吧?”
老妪安详地听着李彦的话,抿着的嘴唇,勾勒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微微闭上眼点了点头。淡淡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老妪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李彦微微一笑,将之扶起,小心翼翼地往屋内走去。
“不中用了——”老妪叹息一声,又郑重地拍着李彦的手,道:“朱子还有一句话,说得极好,做事顾利害,终未有不蹈于害者,与娃儿刚刚所言,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是,在下一定谨记!”李彦答应一声。
老七与笑官站在李彦背后,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内,越到后面,越是玄妙,不禁面面相觑,好像李彦与老妪所说的话是在说给他们听的一般。
两人想起近日所作所为,又是背脊生凉,忙垂首恭立,细细咀嚼,也同声道了一句:“是,下官一定谨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们这些当官的,若是不能为百姓做主,还不如回家读书写字算了——”
老妪挣脱李彦的手,独自蹒跚地往自己卧室内走去,留下一路的感叹与喘息。
李彦没有跟随,站在门口,突然双膝跪下,轻轻地磕了三个头,喃喃道:“孩儿谨遵母亲大人教诲!”
笑官与老七听言,愣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得大大的,恨不能再冲进去重新打量一番那个老妪。
确定没有看错,那年老羸弱如此的女人,便是当年容貌冠绝天下,令六宫粉黛无颜色,孝仁帝宠爱一生的珍妃娘娘?
但见李彦如此虔诚,笑官与老七半点不敢置喙,母子连心,这种感情是外人无从捉摸的。只好也跟着跪在李彦身后,匍匐在地,半晌不敢起身。
房间内,老妪再也忍不住留下泪水,世事变幻,造化弄人,本以为按照孝仁帝的安排,就此孤独终老,却没想到还能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并与之朝夕相处数日。
看着李彦一天天的成长、欢笑,珍妃不舍之心越来越是强烈。但她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而且大明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李彦去做,她留不住他,甚至李彦自己也身不由己。一个人权力越大,利益团体越大,束缚也就越大,责任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