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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四 副使(2/2)

“某人”之说。才会显得如此的不合时宜!

    “中堂,学生也以为几道之所虑,实在是不无道理。”,片刻的沉默后,张佩纶很快就出言打破了室内地静寂。

    “这文廷式是如何得的榜眼头衔,想必中堂也是知道的,而看上面的意思,对其也是相当看重的,只是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机会拔擢而已……”。张佩纶理了下身上的竹布长衫,若有所思地继续道:“这奉旨出洋购舰,只能算作是个差使,而非实职!对文某人的仕途,当真是弊大于利啊!”

    坐在他旁边的任令羽依旧低眉敛目,只是眼中已悄然闪过一丝了悟----清承明制,其官制中地“实职”与“差使”在待遇上几有有天壤之别----“实职”乃是经过吏部铨叙的经常性官职,是被纳入升迁考核的完整体制中的。而“差使”则只是临时性的差遣,和他原本那个时空的“出差”颇为相似。差使完成仍回原职。对官员的升迁不但于事无补甚至还有拖后腿之嫌。

    而且即便同是“差使”,其境遇也各自不同。如由中枢派赴各地的学政“差使”,便是无数京中翰林削尖了脑袋去争的差事,三年一任学政下来,不但有收入颇丰,更难得地是可以就此在应试士子中依师生名分广结党羽,对今后的仕途可谓大有裨益。而与学政比起来,这出使西洋的差使就几乎可以弃若敝履了,先不论且没有明确“销差”回国后的“政治待遇”这一积弊。这一放洋就是多年,身居海外,通信不便,与官场的联络自然要稀疏乃至中断,对官员升迁的影响几如釜底抽薪!

    而翁师傅既然拼了这么大的牺牲也要把文廷式塞到出洋名单里来,那就只能判断其是各有所图!

    李鸿章容色深沉的点了点头,“既如此……”,他突然诧异的盯向任令羽地右手边:“严几道,你是怎么了?”

    任令羽心下一凛,他急忙转过头看向身边地严复,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地心猛地一沉----只见严复的精神突然萎靡了下来,他不停的打着呵欠,眼中竟然还流下了泪来!

    ----任令羽早知道严复最近已经开始在戒毒,只是万没想到他的毒瘾竟然会在这他第一次参与机密的时候发作!这让任令羽只感觉尴尬非常,甚至都不敢回转头去看另一边的李鸿章。

    “几道大概是有些不舒服!”,李鸿章声音平静的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幼樵,你先带几道出去休息片刻,待他好些后再进来……”

    “严几道如今已是这副样子,你还要他给你当这个帮办委员么?”,待----刚刚严复出去时已是两腿发软,要不是张佩纶扶掖的快,他差一点就跟抽了筋似的瘫伏了在地下。

    任令羽没急着作答,而是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随即便向李鸿章一个长揖:“正是!学生的这个副手。非严几道不可。”,他略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还请老师保荐!”

    身为奉旨出洋地筹办阅舰式事宜帮办委员,他任令羽原本是可以自己遴选随员的----这时的洋务人才本就不可多得,而相应的官制设计上又将出使定为“差使”,使得这出洋一事对于官员的仕途几乎形同戕害!十几年沿袭下来,使得内外官吏对于作为随员出洋之事几乎是避之不及!无可奈何的满清朝廷便索性顺水推舟,一旦选定了某位官员作了出洋地正使,便将这遴选属员的人事权悉数下放以为弥补。

    而任令羽自然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培植党羽的机会!而就此拉拢严复更是他务要得之而后快的事。但千算万算,却万没想到会斜刺里杀出个包藏祸心的翁同!

    李鸿章盯了任令羽良久,过了良久。他才问:“为何?”

    “其一、学生此行乃是为购兵船而去,那这副使和随员自然都以海军人士为最佳,而严几道又是我朝第一代海军管学生出身……”,任令羽容色平和的娓娓道来:“尤其严几道当年又曾留学英伦,与英吉利国之语言文字风土人情皆颇有造诣,有他在旁,对学生的英伦之行自然大有裨益。”

    李鸿章没插话,只是用目光示意任令羽说下去。

    “其二、严几道的才华,老师自然也是清楚地。”。任令羽继续道:“否则老师也不会将为我北洋作育海军新人的重任交给他一个闽人……”

    他话音未落,李鸿章的眼睛已然是眯了起来,却仍缄口不言。

    “至于严几道这些年地不思振作,论根子还在他自己身上。但以他之才华,其今日之境遇,便有如明珠蒙尘!若能有个法子将其心上的魔障除去,则其还是个难得的人才!”,任令羽笃定自己的说法会有效果,李鸿章对严复的才干素来赞赏。甚至还屡屡劝诫严复戒除毒瘾,有这样的旧事在前,若他任令羽真的能让严复就此振作并且死心塌地的投向北洋,相信李鸿章也会乐见其成。

    “还有么?”,李鸿章不懂声色的问道。

    “还有,其三……”,任令羽抬起了头,直视着李鸿章,“严几道当年就学英伦时。便与郭筠仙公结成了知己忘年之交……如今郭筠仙公已然故去。学生实不想让他在地下每当念及严几道时还要心生缺憾!”

    ----严复与郭嵩焘地交往乃始自十四年前,若严复可称良骥。那郭嵩焘无疑就是他的伯乐!正是这位中国首任驻外公使在春节一会的短短交流中最早发现了严复在军事以外的才华,并从此引为知己,一直到郭嵩焘被构陷去职之前,每逢星期日,他都要与严复“论析中西学术异同,穷日夕勿休”。

    李鸿章的目光立刻黯淡了下去,郭嵩焘的抱憾而终而随后的谤声四起,以及他李鸿章本人的不作为都让这位与郭嵩焘相交四十四载的老人感觉悲愤莫名郁结难解。

    只是,要仅仅以此作为重新启用严复地理由,似乎仍显单薄了些----更何况严复自己现如今还是这般不争气样子!

    “老师”,见李鸿章仍默然不语,任令羽不由得略有些焦急,便立时决定多加上几个筹码:“郭公生前对严几道曾下过考语----出使兹邦,惟严君能胜其任。如某者,不识西文,不知世界大势,何足以当!,如今学生出洋在即,除购船械外,学生亦向多做些事。”

    李鸿章“霍”的抬头,刀子似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任令羽身上,过了片刻,他才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你要跟洋人打交道?”

    “回老师的话……”,任令羽的声音也突地低了下去,“老师想必还记得学生给老师献的那联吴制楚之策,如今那越国谋我甚急……学生既然有了这么个远赴海外的机会,便自然不能错过了!”

    李鸿章一怔,旋即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但很快便又敛了去。

    “此事知易行难!”,他看着任令羽,缓缓地道:“老夫和洋人打了半辈子交道,感悟最深者,便是这一国在国际上没有外交,全在自己立地!便譬如交友,彼此皆要有相当地资格,我要联络他,他也要联络我,然后够得上交字,若自己一无地位,专欲仰仗他人帮忙,即有七口八舌,亦复无济于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