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那半山腰里念奴笑道:“莫非主军之人,已非张叔夜么?如此进也不进,退也不退,倒是为何?我一区区女子,只身挡路,只消使三五斥候越山而望,自然明辨分付,倘若张叔夜在,虽好清名,谋略不足,毕竟是个善断的。”
宗泽乃使偏将喝问:“反贼安敢截断前路?待我整合军马,定生擒尔等,又有甚么说头。”
念奴轻笑,极是不以为意,叹道:“如此,主帅也非宗泽,莫非区区数番小败,这两人便失却争雄之心,将大军委以他人?以我看你这一军,三五年之后,或有颇成就者,如今,尚无一人是敌手,这般优柔寡断,能成甚事?不如器械归降,待几日之后打破京师,请我家大郎作个天子,尔等也是有功之臣。”
内有一将,倒也关胜众人之后,乃是个骁勇的,奋勇飞马要上山来,叫道:“这女子好不可恶,看我捉她,便知前路端地!”
可怜半山腰里,琼英更不飞马而下,远远借了高处的势,飞石落来,正中额头,登时里血流如注,一头落下马来,碌碡也似滚将下去,为军士救起看时,教那山石又磕破皮肉,昏厥不醒。
这般做派,本是自取其辱,黑夜里,琼英极善飞石暗器,便是岳飞,思虑半晌不敢轻动,乃走马往前来,暗自戒备,一面问道:“既为你所困,愿请教以缘故,纵死无憾。”
后头宗泽知晓岳飞所图,密令骁勇斥候弃马而步行往山上来,一面有一支要捉念奴,一面探查山后河畔动静。
且不提斥候小心翼翼往山上而攀行,念奴闻岳飞问,便笑道:“也罢,便是教你受死,也须作个不糊涂的。你那前锋里,董平关胜两个为阮二郎所拿,出身朝廷,自不可起别用心。只不知祝家庄里,这祝彪便是个头领?遑论更有李应,倘若他失于梁山泊,李家庄内,内讧起在阋墙之中。只消这两人能有回归之机,那等豪强人家,国家王法本便无所拘谨,休说四五千人手,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因此,以此二人,将独龙岗上三庄里,教易以熟铁生皮,附以工匠人手,并不甚为难。你前番所见打横旗而来的,便是祝家庄李家庄凑集千余先头人手,本他只怕不能心甘情愿,毕竟落草,自此非你朝纲里清白人身,然则既有你大军不识好歹,将这良家人等尽情屠戮,只当是我军,迫他不得已落草,倒是多劳你的手。”
那宗泽听得明白,一时间一佛升天二佛涅槃,切齿骂道:“便是你这女子所出诡计?如此行径,有违天和,休说成就大事,便是天理,也不容你!”
念奴失笑,摇首叹道:“可叹宗泽,一世英名,肉眼毕竟不识人情。这天地里,人非生而有贵贱,便你出身所谓贤良的,作威作福,我这草莽里的,合该世代教你欺压?民心如火,倘若这朝廷里肯修身治齐,抵御外辱,将你当官的俸禄,些些分些来教养,何至于一时之间,聚起这许多落草的好汉?便是大郎,一心都为赵家天下,西军里身被创伤百余,累累战功,谁能可比?这糊涂皇帝老儿,只为一己之私,将这等人物,逼迫不得已举起反旗,如此,你又何颜面言言不惭训我以天理人情?须知世间汉子,自古多有一腔怒气,便是匹夫,也可教天地失色。既是世纲不容,便破碎这世道,你来镇反,也是你的理,我为活命,本是我的命,又甚么正义公平?战阵之先,你朝廷里横征暴敛暂且不来分辨,大军所过之处,便是农家舔田舍,也教剥去生生一层皮肉,如此行事,偏你朝廷里行的?况我所部,以你之党,换取贸易,如今杀人者是你,夺言者也是你,这般寡廉鲜耻,倘若出他人之口,我尚待这朝廷有一夕之念,偏生天下闻名宗泽出口,可知宋室天下,外不能御辱,内不能应民,败亡旦夕之间也!”
这番夺言,宗泽无话可说,那岳飞又道:“待崔大娘子,俺也有耳闻,衣食无忧,譬如富贵者,京师里能比大娘子有几人?既如此,何敢从贼而反?如此强词夺理,倒辱没朝廷老臣,民间能吏,可谓相逢不比闻名恶,诚不我欺也。”
念奴勃然大怒,戟指喝道:“汝一介小将,生受他千万剥夺,早不复有汉家儿郎铮铮一身骨头,颠倒黑白,敢以己私,加为公念,这般小人,更尤甚寡廉鲜耻者。我却只闻汉唐强盛,以和亲污名。大郎常谓以教说,世间女子,譬如生母姊妹,也是汉家锦绣,而今朝廷竟以锦绣,委以胡虏蛮夷,谈何富贵荣华?倘若汝母如姊妹,欲举于蛮夷床榻,汝竟忍气吞声,强以笑颜也?以己度人,倘若汝不能以汝母姊妹而忿,此禽兽之辈,敢与大言来说?可速退,耻于之辈论道,片刻杀之,定告以天下。”
岳飞唯唯不能语,只是道:“朝廷大事,妇人焉能知之?自古以来,此策已是惯例,无端苛责,十分不平。”
崔念奴冷笑,蓦然喝令杀贼,周起十数女军,将身前涌来,可怜一伙斥候,方上得山去,哪里能有还手之力?尽为屠戮。
当此时时,官军身后,黑暗里蹄声得得,一彪悍军杀来,当头数条好汉,撞破官军,将个宗泽懊恼起来,眼前金星乱溅,直叫道:“贼好生狡诈,以小军截我大军,只图援手到来。”毕竟老迈,受不住这等噩耗,又生受耻辱,乃与岳飞道,“此所谓以一发儿衔连环,必尚留有后手,只须冲突出去,再不可这般大意,待过河去,河口城里,别作商议。”
这正是:“
可怜无断男儿志,一夕沉沦暮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