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唐松坐定之后便将从水晶那里拿来的竹纹纸取了细看。
一看之后却是无趣的很,这厚厚一大堆竹纹纸上记着的居然全都是旅途见闻。某月某日行经某地,沿途所见田野墒情如何,禾稼长势如何,百姓穿戴如何,墟市繁荣情况如何,盐价如何,铁价如何……等等等等。.
一连翻看了许多张竹纹纸,上面居然全都是这些东西。且是记载的越来越细,简直就跟流水账一样,只让唐松看的眼睛发涩,头昏脑胀。
但看的多了,倒也慢慢看出些门道来。比如这些记载初时还很凌乱,明显是看到什么就记什么,但到后来时渐渐的就已经有了顺序。
再比如前面只是干巴巴的记载,与别的记录之间毫无关联。但越到后来,水晶已开始有意识的将两地不同的记录数据进行对比分析,并据分析的结果初步得出不同地方官员执政能力优劣的判断。
强支着眼皮看到最后时,竹纹纸上对旱情的描述越来越多,显然今年入冬之后的天旱绝非仅仅只是洛阳周边才有的情况。
看到纸张上所记的许多地方百姓对旱灾的担忧,以及那些个隐隐预示着明年可能是大旱之年的民间俗谚,唐松不由得又想起了此前狄仁杰的担忧。
与后世不同的是,在这个生产力水平有限的年代,灾荒之年可是实实在在要饿死人的,灾情愈重饿死的人也就会愈多。
一想到灾民大批饿死。甚至会出现两脚羊、易子而食的情景时,唐松心中也难免为之一紧,只要是人就没谁愿意看到这般的惨状。
应对灾荒,尤其是大灾荒终究还是要靠朝廷。想到这里。唐松心中的隐忧倒是放松了不少。毕竟如今的朝廷虽然皇帝不给力,但执掌政事的狄仁杰却是一代名臣,他既看重百姓,又有丰富的执政经验与能力,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了可能遇到灾荒的心理准备与未雨绸缪之举,如此想来的话,即便明年真是灾年,情形当也不至于太坏吧?
隐忧既去。唐松便又将心思收到了这些竹纹纸,收回到了水晶身上。
竹纹纸上记着的这些东西琐碎而枯燥,莫说这时代的女子,便是绝大多数男人也会因为无趣而对此兴趣缺缺。水晶作为一个走出自闭症并不太久的年轻女孩子。又不是那种在其位必须谋其政的官员,怎会对这些别人避之不及的事情如此兴致盎然?
是她的兴趣爱好太古怪?
还是因为之前在山中道观禁闭的太久,所以她对十丈红尘中普通百姓们的烟火人生份外兴趣浓厚?
又或者是她骨子里的生性就是对这些感兴趣?
思量了一会儿却没个确定答案。此时水晶不在面前,唐松再看看手中这一厚叠竹纹纸,心中油然生出许多怜惜来。
想想这丫头的身世。想想她成长的过程,真是不容易啊!
中午在家吃过饭,唐松下午准时去了秘书监。这鬼地方清闲的很,清闲到就连他这个二把手的秘书少监也没有多少正经公务要办。
在硕大的公事房里转了一圈儿后。他便到了秘书监下辖的著作局。
著作局虽然是常设机构,但里面固定的人员其实并不多。除非是遇到朝廷要修史这样的大事。此地才会真正热闹起来。但一等修史结束,抽调出来的人要么升官。要么返回原衙门,此地便会再次冷清下来。
唐朝立国已近百年,为前朝大规模修史的事情早已完成。著作局其实已经冷清许久了,现在仍然常驻此地的就只有两个规模大些的写作班子。一个是杜审言领衔的《姓氏录》修改队伍;另外一个自然就是由姚崇掌总的新官员考功标准拟写班子。
这两件都是大事,也都是唐松异常上心之事。所以自他出任新职以来无论是人员调配还是物资供应,可谓是倾尽秘书监的资源来支持这两套写作班子的运作,如此以来就使这两套班子的所有参与人员士气大振,皇朝更迭后的惶惶人心也迅速安定下来,工作进度倒是比以前更快了。
到杜审言那里转了转,而后又与姚崇、宋璟会和商议讨论了一些新遇到的问题后,唐松领了新的任务回到自己的公事房。
不过他倒没有急着开始干活,而是先给远在扬州的陈一哲等清音文社首领们写信,邀约他们于近日到京一叙。
经过这么长时间,《清音弘文双月刊》的编辑权也该做个区分与了断了。文学的那一块唐松无意插手,也不会损害清音文社的利益。但他有意新增的那一些个版块,其编辑权必须控制在自己手中。
如此以来的话,再将《清音弘文双月刊》这样一份如今已逐渐被天下士林接受,并享有全国性影响力的刊物再放在扬州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想来想去,这皇城秘书监的著作局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只是将来这些大多来自江南的编辑们需不需要改变身份,是为他们请官转化为官身?还是依旧使他们保持白身的身份?
此外,《清音弘文双月刊》转入京中之后,为了保证其刊物的发布与传播更为高效,对士林乃至整个天下的影响力更大更快,如何才能在兵部主管的水陆驿传体系中弄出一条专线来?
这些都是问题,未雨绸缪,现在就该解决了,否则真到一日要发挥作用时,就难以给力了。
写完这几封字斟句酌的信笺后,唐松一并给弘文印设在江南与北地的负责人也去了信,邀约他们各自带上能离得开的属下分社掌柜于年终时候到洛阳一聚。
既然请了弘文印社的诸位,那扬州安宜县通科学的负责人于东军等自然也少不了。既然都是忙。索性就趁着今年的年节将麾下势力做一个大整合吧。如此既是增加了感情与团结,也更有利于各方以后的联动与战斗力的发挥。
等这些信俱都写完,皇城的散衙钟声已经敲过许久了。唐松活动着酸麻的手腕回到家,刚进正房就发现气氛不对。这些日子一直因过度兴奋而面色亢红的唐达仁黑沉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旁边的唐缘也是眉头紧锁。
“愁眉苦脸的干什么?怎么了?”
见唐松回来,唐缘也就有了主心骨,脸色总算是松快了些。边过来为弟弟倒茶,边小声将事情原委给说了。
原来就在唐松下午到衙门去后,也不知怎地,府上突然不断的来人。要说这个也没什么,毕竟客走旺家门,唐家这些日子还真是有些习惯门庭若市的景象了。
但问题是今天下午来的这些人明显跟之前不同。各式各样的好话说完之后,目的却都一模一样。都是什么小女蒲柳之姿,实在没有侍奉襄阳侯的福分,前时之高攀实在是不自量力。这些日子一直惴惴难安,因此特来恳请唐家退还小女的红贴,婚事之说不敢再提云云。
这样一下午下来,虽然不至于所有的红贴都已退还,但那些个最中唐达仁父女心意。出身最好的官宦家闺阁却几乎是无一幸免。
自家儿子与兄弟前两天还是香饽饽,转眼却成了这般模样。却让一门心思光耀唐家门楣的唐达仁情何以堪?又让唐缘如何高兴的起来?
这又是那个地方出了幺蛾子。唐松知道这反常的举动背后必定是有原因,但现在却不明了问题的根源,遂也只能笑着安慰两人。“这些红贴早晚都是要退的,如今他们自己来取倒还省了咱们的麻烦。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你们还真怕我娶不着媳妇不成?”
退还别人的红帖与别人主动上门索回能一样吗?这中间的区别实是天高地远,所以唐松这番安慰的话就没能起到任何作用。屋里的气氛还是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