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回应,彼时消息再如何传,都是秉公执法,便不算在此列了。
半截。密旨。封锁。
三个字眼儿如三响金雷,重重打在辛夷灵台,令她的太阳穴都有些钝痛,一时握住密旨的指尖发狠,陷入了沉思。
辛歧胡须捋断了一半,苦着脸道:“你爹比你更糊涂。佛礼的事,不是说因天竺高僧仁慈,不愿惹下怨孽,皇上已经揭篇了么。怎如今又提起来,还说得骇人。”
辛夷佯装瞪了辛歧半眼,翘着桌案道:“爹,你还没看出来?佛礼是幌子,是皇帝动刀子的借口,实则是有人暗中给我使绊子,另外揪了个刺头,拱到皇上面前去,让皇帝治我罪哩。这样,治罪的目的达到了,皇帝的面子又顾得全,一箭双雕,皆大欢喜。”
“另外有人?那会是谁?又会是因为什么,让皇上动怒么?”辛歧一惊。
“不知道。至少现在没头绪。不过多半,和我的死对头王家撇不开干系。”辛夷沉沉叹了口气,“而且,这个罪名还有些蹊跷。必定让皇帝感到难堪,并非公事,才不得不翻出佛礼的幌子,来遮掩下治我罪。”
辛歧抹了把额头冷汗,再次看了两眼密旨:“可是治罪不治罪,密旨也没说呐。就上半截,下半截没有。”
“因为皇帝想治我,但又不欲要我命。我对他还有用处。”辛夷一字一顿,字字如从齿缝迸出。
嘶一声,辛歧倒吸了口凉气:“这话是不是矛盾了……皇帝费劲周章,封锁消息,找了借口都要和你算账,却又不要你命……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辛夷的心一寸寸下沉。放佛看见一个金笼子放在了她前面,关鸟儿或是关玩物儿的,绳索从笼子里伸出来。
然后长长的,蜿蜒的,最后伸进了大明宫。
绳索尽头,天子黄袍,李赫似乎下着一盘棋,怀里抱着个窸窣的陶罐,转头对她笑。
辛夷蓦地背心发凉,蹭一声从座上站起来,撑着案沿理清思绪,从再次睁开眼到现在,把她和李赫的过节都捋了遍。
先是李赫觉得她是棋局异数,暗令绿蝶下毒害她,后因绿蝶改变主意,临门捡回条命。
再有她屡次牵扯进五姓恩怨,李赫表面上看来,赏识她的才华,实则打压五姓,又是赏如意又是封郡君。
然后便是觉察到她的存在,不再是“才女”,而是“威胁”,先以封妃试探,后有口头警告,被辛夷化险为夷。
从始至终,荣辱波折,甚至一晌生一晌死,李赫对她的判定,其实都只有四字:有用,无用。
辛夷心里咯噔一下,所有前缘纠葛串成线,火光一闪,刹那点燃了她眸底的明悟。
“不管我曾经对他抱过什么期盼,也不管他对我辛氏是恩还是怨。我辛夷算是看清楚了,彻底想明白了。”辛夷唇角一勾,“棋局。他李赫才不是病痨皇帝,而是棋局最后的掌控者。我辛夷,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
辛歧脸色复杂,长叹一声:“早就给你说过,他李赫,是帝王,真正的帝王。”
辛夷点点头,兀地发狠,一把攥起案上黄绫密旨,往石砖地上扔去:“我辛夷有助于棋局,则他把我捧到天上。我辛夷碍了棋局,则铡刀随时架在脖上。”
有用则荣,无用则贬,走狗烹,良弓藏。助我者得天下贵,拦我者成刀下鬼,宁愿我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
真正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