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烦躁的向她摆起了手,她也只好不说了。
沈迈放下了手,没去看沈谦,却先向低着头站在一旁的颜氏瞪了一眼。愤愤的说道:
“都是分门立户撑家过日子的人,老夫要是说多了只怕没用不说,还得落你埋怨。可你今天做的这叫什么?嗯?”
颜氏可不是那种任人揉捏的人,听到这里顿时不认了,抬头抗声说道:
“哎,我说三官人,您这话说的可不对吧,今天是他沈老五弄得我下不来台。我一个妾身脸面是不值钱,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老沈家的脸还要不要?”
“屁话!五郎为何让你下不来台,你自己不清楚?”
沈迈刚才也就是愤然,现在却彻底怒了,抬手狠狠地在胡床扶手拍了一下,“啪”的一声巨响过后,吓得沈诚脸顿时绿了,连忙作揖打躬的赔礼道:
“三伯恕罪,三伯恕罪。娘只是,只是有些气,并不是有意顶撞三伯。”
“唉,罢了……”
沈诚的表现多少让沈迈消了些气,又往后靠了靠才道,
“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怪也怪老夫没处置好,说起来老夫也没脸说这些。不过四郎他娘你要记住老夫一句话:若要子孙敬,还需自身慈。就算不说这些,单凭今日你在老太君灵柩面前挑事撒泼,老夫就能告你个欺门忤逆之罪。你自己掂量就是。”
这些话已经很重了,颜氏就算再泼辣,自己先惹到了沈迈头上,让他抓住把柄说出这么重的话,想不心虚也难,干脆连声也不敢吭了。沈迈也不再理她,说着话又转头瞅向了沈谦,冷声说道:
“还有你,五郎。你颜姨娘纵有千般不对,那也是你的长辈。就算她羞辱了你几句,你便这般气盛?老夫也不说该不该吵,只说一条你就不对,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你便一分颜面都不给你颜姨娘留?”
“是侄儿莽撞了。”
这时候沈谦还充什么横?见沈迈没有别的话了,便施施然拱手告起了罪。这认错态度可比颜氏好的没边了,面子上的事终究重要,沈迈准备下的一大堆埋怨话顿时被堵了回去,满意的点点头道:
“嗯,年轻人难免气盛,知错就好。今天这事暂且这样吧,也幸好今日来的都是近处的亲戚,不然咱们沈家的颜面就算丢尽了。唉……不过今后你们都要记住,凡事要先想三分退,莫要到了崖边上还不知道回头。行了,都先出去跪灵吧,五郎留一步,老夫还有话问你。”
“是是是,侄儿告退。”
沈诚早就出了一身汗,见这事这么简单就压下去了,自己的娘却连个话都没有就扭身出去了,只得徒劳的想替颜氏往回遮一遮,眼见沈迈向他摆起了手,这才弯着腰跟在颜氏和秦氏的身后掀帘走了出去。
沈迈一直沈诚他们目送了出去方才抬头向沈谦望了过去,也不知在看什么,过了半晌才温声笑道:
“今天是你颜姨娘先欺辱你们,老夫却挑理训了你,是不是说得有些重了?
沈谦原先对沈迈不了解,甚至还对他很有意见,但是今天与他见面听他说了那些话,却瞬间改变了看法,也跟着笑了一声道:
“不重,三伯也就是各打三十小板。侄儿认错快,反而挨的轻了。”
“哦?”
沈迈没想到沈谦会这样回答,忽然想到他说什么“认错快”,心里竟然不觉一乐,沉住气说道,
“这些日子老夫听他们说你痴病好了,却也没能过去看看,看今天这样子,确实好了。
沈迈严肃,沈谦也跟着严肃,沉声说道:
“没好,只不过是痴病转成了疯病,要不然今天也不会胡闹,触污了二祖母的灵堂。”
沈迈听到这里不觉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抬手捋了捋稀疏的胡须道:
“嗯,这些话虽说听着有些怪异,不过老夫也明白你这是在向老太君致歉。很好。呵呵,说起来你娘和你颜姨娘的事确实也是当日老夫处理的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后来那么多事,唉……”
沈谦明白沈迈必然要在自己面前解释解释的,不过现在他对沈迈的看法多多少少有了些转变,反倒觉着这些解释没必要,宽慰的笑了笑道:
“三伯也不必太过自责,这些事侄儿前后想了想,反倒觉得也只能这样办。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总没有将自己亲眷往官府里送的道理。既然早已经分门立户了,别人家的事谁都不好过多插手,就算想插手恐怕也没那么多工夫。而且若是三伯强要颜姨娘将侄儿三口留在家里,只怕受的罪更多,别人却丝毫看不见。倒不如分开了过能让侄儿的娘少受些苦,只要在那座楼里安稳住下,有个根基了其他事都好办的多。虽说后来颜姨娘常常上门生事,但怎么也怪不到三伯头上,三伯总不能天天在侄儿家坐着吧。”
这孩子……
沈迈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一阵酸,他当时这样处理,许多人都不能理解,甚至暗地骂他的都不少,可是他能怎么办,又能跟谁说去?今天沈谦忽然这么一说,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低着头连连咽着唾沫,眼泪差点没掉下来,良久过后心情总算平复了些,他才猛然发觉自己面前这个曾经是痴傻的孩子竟然有着远远超出年龄的成熟。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是十几年痴傻一朝痊愈带来的惊喜……沈迈想不明白,却也不觉着有必要深究,只要这孩子懂事他就放心了。所以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接着改变了话题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不过有些事老夫虽然知道极难,但是还得跟你说说。你颜姨娘虽然先前做的不对,不过今后老夫希望你还是不要恨她。”
沈谦炯炯的望着沈迈,过了许久才缓缓道:
“若是换做三伯,三伯能做到么?”
“我……”
沈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叹口气道,
“唉,就算你恨她又如何,难不成杀了她么?不过是嘴上吵吵出口气罢了,又能有什么实际用处。”
沈谦沉声说道:“侄儿是不能杀她,可是若是依着侄儿的本心,却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沈迈登时一阵头皮发炸,猛地一虎脸道:“胡闹!你懂什么是本心就在这里胡说?”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沈谦忽然压着他的话音道:“兽性。禽兽之性。”
“什么?!”
沈迈顿时怔了,一股不祥之感瞬间在他心里升腾而起。他知道,这才是令他最为担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