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那些大酒肆能坐大靠的并非这些。娘,您不妨好好想想,他们那些人得多傻才会不知道价钱低才能客人多呀?那他们为甚还把炒菜定那么高?这叫奇货可居。他们并不想让市井百姓也去吃炒菜,要是谁都能吃得起,那还算什么珍品?”
“那,那……”
秦氏嘴懦,连颜氏都说不过,哪里说得过沈谦?听到这里也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总觉着他把事儿想偏了,只得道,
“你知道这个道理,那怎么还……”
“娘,你听我说,孩儿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对别人可以不理不睬,对自己的老娘可不行,沈谦连忙转过身来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的分析道,
“这些日子孩儿把杭城那几家会做炒菜的酒肆都跑遍了,发现他们要的是孔夫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但菜品要色香味俱全,而且还得摆出有寓意的形状才能上桌,这叫吃个品味,要招待的正是那些满腹诗书,讲究忒多的高等达官贵人,根本就没将市井百姓放在眼里。
孩儿没根没基,如果也象他们那样做,不但争不过他们,而且也没什么特色,不可能让那些达官贵人大老远跑西溪来吃一样的饭菜。所以才找那些大酒肆看不入眼的市井食客下手。只要菜好吃,管他什么品相。而且把价格降这么低,那些原先就吃得起炒菜的贵人根本不可能拉下脸来占这个便宜让人笑话,这样一来就和那些大酒肆不在一个层次上了,相互不争客人,至少短期内不会冲突。至于以后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唉,你岁数大了,比娘有主见,若是觉得对便去做吧,只是万万不要耽搁了读书。”
秦氏听着也是个道理,虽然依然不放心,但还是微微叹口气就不再说了,正要转身回后厨去,瞥眼却发现店门那里乱了起来,便向刚说了句“孩儿知道了”的沈谦怒了努嘴,接着快步躲回了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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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口确实乱了起来,不但沈谦他们听得见,满大厅的人也都听得见,只见那里一阵骚动,不大会儿工夫,挤在店门前的人群便乱哄哄的分在两边让出了一条路,紧接着其间走进来一个衙门里的皂隶,往门槛前一站,高声喝道:
“钱塘周县尊到!”
这人在街上估计已经喊过一嗓子了,不然门口那些人不会乱纷纷的躲开,而店里的人刚才没听见,这时候忽然听说西溪上头的父母官儿到了,登时又是一阵大哗。纷乱间只见先是两排四名皂隶开道,后边一个身穿便服,头戴员外方帽,三十多岁的儒雅中年人走到门槛处便停下了身来,很是恭敬的鞠着身向里头让起了什么人。
不大会儿工夫,一位西溪的大名人就登场了。只见沈迈在老七沈远还有另外一位沈家尊长的费力搀扶下拄着拐棍挪进了店里,带着好几位西溪本地乡绅与周知县一同向着柜台方向走去。而在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莫老四正擦着满头热出来的大汗跑出后厨廊,离着老远便深深的弓着身子向周知县拜了下去。
“哈哈哈哈,莫四郎,不要多礼。”
周知县今天没穿官服,所以也没摆什么官威,声音洪亮的说笑着免了莫老四的礼,接着对沈迈道,
“莫四郎的手艺前些日子下官尝过了,很是对口味。所以今天来西溪公干,听说莫四郎宝庄新开,便没有不央着沈少府一同来捧场的道理呀。”
沈迈也捋着胡子连忙附和道:“是呀,是呀,莫四也算是老朽的近邻,老朽知道他的性情。是个老实人、实在人。做生意么,绝对是童叟无欺。”
那边莫老四连忙诚惶诚恐的拜道:“谢周县尊夸奖,谢沈三官人夸奖。那个,那个什么,底下坐满了,要不成,要不成楼上先开个雅间……哦,不不不,嘿嘿嘿,两个,两个,也请这几位差大哥上去高坐。”
“哈哈哈哈,果真是老实人呐。那下官便叨扰了。”
周知县开心的笑了几声,在满厅人的附和笑声中向急忙跑过来准备招呼小厮摆了摆手,接着面向满厅拱了拱手笑道,
“下官钱塘县周岩,今日本来只是来咱们西溪公干,赶巧了陪沈少府过来吃个饭,却不曾想搅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是失礼。诸位还请吃好啊。”
“周县尊客气。”
满大厅里登时响起一片乱纷纷的笑应,周知县这才笑呵呵的陪着沈迈向后廊处的楼梯走去。而满大厅里的喧闹中却已经多少带上了些异样。
能有这异样心情的全都是聪明人。人家周知县是什么身份?那是全钱塘县的父母官,就这么巧今天来西溪公干,又赶巧了因为吃过莫老四做的菜便要来凑热闹吃饭?再说了,沈迈是西溪的第一闻人,平常来了贵客都是留家里招待的,就这么情愿费劲吧唧的挪着两条残腿陪周知县来这里?当然了,你也不能说人家这样做就不对,但这里头他就是有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的地方很多人都能猜得到,别看周知县和沈迈都说只是来吃饭,但在“和顺聚昌”开业第一天就这么巧来了,明显是象传闻中那样,沈迈就是“和顺聚昌”的大店东,就算不是,至少也吃不少干股,要不然也不会这时候露面。至于周知县么……有些事可不能说太明白。
这是在为“和顺聚昌”镇煞气呀,上来就抬出县尊这么一尊大佛,后头还不知道有什么背景呢。满厅的人登时好奇心大增,吃饭的话题更是丰富了许多,而那些隐藏在食客中准备找挑事岔口的人却被镇住了,虽然饭菜实在好吃,绝不至于味同嚼蜡,但那种低落心情却可想而知。
至于那位可怜书生,此时哪里还有再坐下去的胆量,连忙汇了账快步挤过店门口的人群跑了出去。到了大街上生怕被蒋兴逮着揍一顿,根本不敢停留,可瞥眼往斜对面那家茶寮里瞟了瞟,却发现蒋兴他们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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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小角色连个插曲都算不上,沈谦注意不到,周知县、沈迈他们自然也注意不到,当来到后廊前准备拾阶上楼的时候,周知县发现沈谦正站在楼梯口恭敬的向他拱着手,便停下身哈哈笑道:
“五郎,下官听沈少府说你刚进州学就入了内舍,实在是可喜可贺呐。”
沈谦连忙应道:
“周县尊过奖了,晚生向来愚钝,能有寸进全赖县尊和三伯父教导。”
“哈哈哈哈,好好,年轻人就当谦逊些。”
周知县到现在还欠着沈谦一道人情,虽说今天出了面也算还了这个情,但由于一些“原因”,他也搅在了这“和顺聚昌”里头,这个情实在不能算还上,所以只是心领神会的向沈谦点了点头,便摆摆手笑道,
“既然这么巧都在这里,五郎不妨陪沈少府和下官吃几杯酒。”
说着话也不等沈谦答话,周知县便笑呵呵的招呼其他人往楼上走去,而被拉在了后边的沈迈却虎着脸瞪了沈谦一眼,沉着声说道:
“怎么这么没眼色?还不快扶着老夫,只让你七伯他们受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