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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2/2)

南海宁的懒龙是啥滋味?”

    自打协胜园演了回单于后,陈老二“陈龙套”的雅号一夜之间就没人再叫了,而他本人也真觉得自己是个角儿了,再练戏时二爷就可劲儿地摆谱,唱不了两句,便让仆人给他上茶。这叫“饮场”,是头排角儿应该有的做派。人这是这样,得意便忘形,他却不知,一忘形可就离倒霉不远了。日常总被二伯父子欺负的小洪福,早就心存报复,只是没得机会下手罢了。近来他见二伯老是用一把南瓜形的紫砂壶来饮场,眼珠转了转,心中猛然生出了一个坏主意。他从厨房弄来了一捧特号大盐粒子,又用擀面杖碾成碎细末,用宣纸包了揣在衣袋里。洪福原本想一个人动手的,但转念一想,这样太扎眼,万一露了馅,自己受地罚肯定轻不了。何不让瑞明干哪,果真穿了帮,谁又能拿小贝勒爷如何?正赶上这时瑞明闲得没劲,又来陈府溜达,洪福故意逗引瑞明道:“想找个哏儿(刺激)的玩儿吗?”“当然想了。”瑞明立时兴奋地站起来。洪福近前两步,对瑞明一阵耳语。瑞明乐得直拍巴掌:“好玩儿,真他妈逗。”“那你可要听我的,而且别说是我教你的。”洪福将宣纸包递了过去。“没问题,你就瞧好吧。”

    协胜园原班台柱子本名金福,艺名谭鑫培,湖北武昌人。幼随父到北京,习艺于金奎科班。其父金志道演“京戏”老旦,称“叫天子”。而他艺名一度为“小叫天。”初演武生兼武丑,后改老生。曾为清朝内廷供奉。他发展了“京戏”老生的表演艺术,形成独特风格,唱腔悠扬婉转,世称“谭派”。后来陈龙套竟也成为了梨园“谭派”后辈一小有名气的大弟子。却说这协胜园坐落在海宁后中街的东街口,光占地就有八亩半,内部构造也是南方大戏园中最为讲究的(其场地规模与京师协胜园可谓相差无几)。今晚,偌大的园子竟坐得满地满廊。往台下望去,陈龙套心里这份激动啊,他还真拿起吴国大帝孙权的派头,整出戏分二十一场,有孙权戏的不过对三场,他却饮了四回场。这一切,都被台下的洪福和瑞明看在眼里,俩人心想:等着吧,明天就有好戏了。第二天大戏接着演,开戏之前,瑞明大摇大摆溜达进了后台。从管事的到演员,谁敢拦着世子爷啊。瑞明表面上是闲逛,暗中一直盯着陈念宗和那把紫砂壶。

    陈念宗要去扮戏了,吩咐水锅子烧好水后,把他自带的碧螺春沏上。等陈念宗对着铜镜勾水白脸时,瑞明悄悄溜到他身后的八仙桌边,将满满一包碾碎的大盐倒进了刚沏好茶的紫砂壶中。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到别处闲转悠,直等到陈念宗登了台,瑞明才转回戏园楼上的包厢里。或许是陈二爷演得太投入,前两场戏都过去了,他竟然没饮一次场。坐在廊座的洪福心里有些慌,担心二伯回后台时再饮茶,那可就没意思了。说来也怪,陈念宗这回还真就忘了渴了,直演到“甘露寺”相亲一场,孙权和乔国老在吴国太面前斗嘴,斗得口干舌燥时,他才想起喝茶来。饮场的穿着灰布大褂,捧着二爷

    的那把紫砂壶上了台。陈念宗接过壶,一摸,壶里的茶水有点偏凉,但这会儿也管不了这么多,他摘下紫红的髯口,一仰脖,小半壶茶就进了嘴。而那包大盐面早就全溶在了水里,茶水到底有多难喝就可想而知了。被前两口己下肚茶水猛齁了一家伙的陈念宗,瞬间眼珠就凝住了。无奈,嘴里还含了一大口,咽是咽不下去了,他憋了一会儿嘴,可实在憋不住了,“噗”的一声,那口咸涩的黄汤横着就出去了,正喷在了对面扮吴国太的荣贝勒一脸一身。这下热闹大了,再看“吴国太”脸上的油彩也掉了,身上的蟒袍也透了,能咸死一头牛的茶水,把人脸上的肉皮子杀得生痛奇痒,又没抓没挠。猝不及防挨了个“咸水喷头”的荣贝勒这下可翻呲了,抬手就一个大耳刮子,外带一二踢脚,打得陈念宗原地转仨圈。

    戏台上的其他人看得真真的,大家先是一愣,跟着全都笑场了。台下就更甭提了,喊倒好的、吹口哨的、跳着脚叫的、出怪音起哄的、往台上扔东西的……好么,台上台下全乱成了一锅粥。洪福闪到了角落里,舒心地咯咯窃笑。而楼上的瑞明,这会儿则捂着肚子,已经乐得直不起腰来了。戏演砸了,人们自然要追查“元凶”。瑞明倒是挺讲义气,一看实在掩盖不住了,就把事全揽到自己的身上。荣贝勒一听,反倒扑哧笑了,骂了句:“个不着调的东西。快给老子滚外面去。”赶跑了儿子,贝勒爷又转身对大家道:“哥儿几个,对不住了,小孩子淘气。有多少损失,我赔。”大伙儿明白

    ,他也就这么一说,谁敢让贝勒爷赔钱哪。两天后,和春班撤了,荣贝勒一家也要走了。与洪福玩得情投意合的瑞明,此刻还真有些依依不舍,他拉着洪福的手说:“小福子,你够哥儿们。有空进京到贝勒府,我带你找乐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