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魂。久而成落，然老死不相往来。蓬莱乡虽无拆迁之虑，亦了无生机。为父生前积善，今忝职于此阴阳之地，昼为乡长，夜为城隍。儿既长，当有香火之继，前乞于关帝，帝曰：‘此子当厄，容徐图之。’儿今寄寓处，主妇及夫、子，豫人也，强拆致流离失所，余者，或鬼或魂。其阿祖，生前为钟姓，祖居江西宜黄；谓之叔者，王姓，籍辽宁盘锦；其阿姑，实名九如，盖因权姓公子强逼而触柱，冤魂不散，为主母收留。此女有福相，心地善良，吾儿当属意之。”生曰：“昨以来，儿浑浑噩噩，所经者，大不解也，乞父教我。”父叹曰：“吾儿坠崖，几粉身碎骨矣！幸山民夤夜举火相救。尔母此际，见于医院呵护儿体。历此者，儿之魂也。”生大骇。父曰：“我儿勿惊。”既而曰：“为父公务在身，吾儿不便常来此，当随遇而安，静候佳音。”

    及返，时已午，钟老伯当户坐，小童绕膝取乐，余者劈柴担水，其乐也融融。郑生歉然曰：“晚生贪睡，惶愧！叩谢大恩！”叟曰：“毋须多礼。观君之相，印堂已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君之谓也。君尚有八十一日厄难未脱，此乡为关帝所创，乃避难免灾之福地也，当自庆幸之。”生曰：“然。晚生不幸而幸也哉。”适九如浣衣归，生审视之，甚面善。九如亦见惊异之色，疑而嗫嚅曰：“不邪君乎？”先是，生与九如同窗，时，情窦初开，羞涩间，高考骤至，榜下，南北两分，各有际遇，而鸿雁不度也。值此际，感慨万端，相执无语。

    自是，郑生羁寓蓬莱，日出与作，日入同息。与九如两情日笃。转瞬岁杪，阖家备办年货，喜气洋洋者也。除夕，九如谓于生曰：“此处所未足者，唯文气耳。君文采自丰，辞旧之际，何不以春联具之？”生欣然曰：“惜无纸墨。”九如奉文宝如案，曰：“妾已代虑矣。”生感慨万端，不假思索，奋笔书之。上联：人鬼杂居地阴阳同境；下联：死生奈何天福祸两栖。继书横批曰：蓬莱有胜。

    正元某日，主妇召郑生、九如至，曰：“郑弟至此已近三月，高堂望眼欲穿；九妹大仇得雪，旧厝将除。乡长传谕，着弟、妹日晡即还魂。为嫂举家宴以为贺。”

    言已，忽闻天外传音曰：“此处已列棚户区，为敝公司担纲开发，不日将建设度假山庄。凡私搭乱建者，自行拆除……”倏而，天雷大作，茅舍化为尘烟，止郑生新书春联尚余二字，随风飞舞，细辨之，“奈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