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不出力,死在万刀之下。”类似这些,就必须更改了。
官家?现在谁是官家?国民政府、北洋政府、西北政府,乃至将来的新中国政府,都可称官家,若洪门成员犯事,当真“闻其有官家缉拿,立时通知,俾早脱逃”,岂不是反政府反人民?这自然不妥;还有,现在是民国,清朝早灭,若还“须同心协力,杀灭清朝,早保汨主回复”,这岂非文不对题,早已过时?
总体来说,新一百零八誓例加入许多国家和法制的观念,使洪门这些行事宗旨,变成了宣讲义气、爱国、守法的宗旨。说实话,还真有些不伦不类。这也是张树声、马英图等的文化水平较低,如换成蒋百里这样的文化大家,或许就能真正融合成一体。
香堂仪式结束,将祭品及香火、神龛等杂物撤去,又恢复到原先正常的摆设。
电灯昏暗,但映出每个人脸上都异常兴奋。
张树声也一一上前,重新寒暄,互道恭喜,互称兄弟,足足转过一圈,才又回到主位。他环视四周,待众人安静下来,才大声道:“既入忠义社,大家俱为兄弟,虚话、客套话就不用多说。我明白,诸位愿接受忠义社整合,主要不是冲我张树声的面子,甚至也不是畏惧洪帮,不敢不从,而是主要冲着西北,冲着陇东集团的财力及声誉而来。”
大家不吭一声,显然被这话说中了心思。
张树声笑笑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江湖一口刀,刀下求生,混得就是吃食。何况跟着西北,不仅生计不愁,还有大把的前途可挣。”说着,他突然加重语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客气,有件事请大家配合,将你们原来帮会的命帖交出。若没有的,只要把你们手下核心帮众的名姓、年纪及擅长等讯息,一一列明即可。”
众人有些骚动,交头接耳起来。似乎这是动真格的了,刚才话说得再漂亮,立誓再恶毒,不过这一关,终究是不成。那样的忠义社,只会是一团散沙。但是效益还没见着,就要先把自己的组织交出去,谁都不那么情愿。
张树声任由底下议论纷纭,也不着急催促,而是侧身和马英图说起话来。
马英图悄声道:“派去接头的那几个兄弟回来了。虽没见到人,但已得了信,让明日中午仍到菲里客旅馆一趟,还是那间房,里面会给留下指示。对方说军火的事不是问题,会交给我们两座小型军火库、一座军需物资库和一座民用物资库。有趣的是,这些军火都是英军的制式装备。”
张树声差点惊呼出声,压低嗓子道:“真不可思议!总司令当真神通广大!”
马英图点点头,却没多说什么。张树声不清楚,他却很明白,其实上海这档子事根本不算什么。黑水公司的人曾受命赶往印度,在那里居然也有总司令布置下的接头人,这应该更让人惊讶。
十几分钟过去,终于有人响应号召,从伺候杂事的小幺满手中接过纸笔,默写起命贴来,也有人不认识字,便念给小幺满听,由他们帮助书写。当然,更多的人还是有些犹豫。
张树声摇摇头道:“诸位兄弟,命贴有何藏着掖着之必要?大家又不是秘密结社,只要费些口舌,凭谁问不来这些东西?我让诸位交出命贴,是希望能合计一下,看诸位的手下中,有哪些人比较合用。”
“西北决意仿陇东集团,在上海另创办一个沪上工业集团,虽还需几日准备才能进行,但忠义社其实并非只能参与这些行当。人力车行、汽车租赁行、运输行、粮油铺、百货行、甚至娱乐场、舞厅、赌场等等,都可以先干起来,只是没人手显然不行。诸位不愿交人,莫非愿意我从市面上另找?”
被张树声山主这么一说,那些还犹豫的人立刻恍然大悟,这才想到自己计较的东西,其实根本一文不值。彼此都是面上的人,对此不免有些惭愧,张树声也宽怀大量,安慰几声,让他们且放宽心,便摆手让更多的小幺满上前,协助他们记录名册。
马英图疑惑道:“其实只要事先把缘由说开,或者不作声让他们填写一下本帮名录,这件事顺理成章就能办成,何必费这些周折,故意把话讲得很重,误导众人?”
张树声笑了,在他耳边轻声解释道:“确实是故意,但并非毫无用处。许多人其实分不清轻重,小事上让步多了,在大事上也就很容易让步。对他们来说,第一次的命令如果遭到曲解,他们因而感到羞愧,那么,第二次再有命令下达,就算费解,他们也不大会抗拒,生怕自己又想错了。这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马英图皱眉道:“是这样吗?”
张树声笑道:“回头你不妨验证一下。”
命贴记录完,大致清点一下,张树声发现这二十三家帮会的核心帮众,加起来大约只有二百八十多人,平均每家只有十多人。当然,这二百八十多人,基本上不是管事的头目,就是最能办事的干员,有这样十多人,已足以撑起一家小规模的帮会组织了。
忠义社已经正式成立,接下来便需商议如何改旗亮号。
到下夜两点,张树声充分吸取大家意见,终于拟定出了统一的行动计划。这时,他才开始发放所谓的临时补贴,从黑水公司携带的资金中,拨出两万三千的银元券,原来的帮会每家暂领一千,以安置帮众。当然,忠义社的事情暂时还需保密,各帮会原来干什么,暂时还是要干什么,尽量不能让人觉出异样。
张贵山的黔帮是个例外,张树声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些东西,以防备顾竹轩骤然发难。顾竹轩能混成江北大亨,自然是绝顶聪明人,只要给他些线索,他肯定就能知道,哪些是他能碰的,而哪些他非但不能碰,最好连看都不要看一眼。
一千银元是笔大钱,这手笔才有些合西北的来路。这几十个人,大部分都和张贵山一样,自身和帮会的家底,都只能用贫穷来形容,有了这一千大洋,虽也好过不到哪里,但只要想到将来还有数不清的一千将要到手,那感觉就大不相同。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引子,西北的财富其实连冰山之一角都还未露,既急不得,也不需急。
后半夜两点,二十多辆马车又从光复路陆续散去。和来时相同,掌鞭人一身劲装,尽显彪悍之意,而端坐车内的,同样都有一位来自黑水公司的特勤战士。但和来时不同的是,这位特勤战士将不再随车返回,而是将跟随在这二十三个已整合进忠义社的帮会的首领身边几日。用张树声山主的话说,这是为协助大家按照商议好的方案整顿内部。
时间紧迫,但第一步终于迈了出去,而且看上去效果不错。
张树声说不上多高兴,他只是强调:“究竟能不能成,明天才见分晓。就凭眼前这点实力,还撬不动上海的局面。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顾竹轩,这四位大亨能在上海滩称雄,绝非侥幸,也绝非只凭八面玲珑就能办到,无论哪一个,都有成千上万的徒子徒孙。如果不计后果,只是火拼,我们目前还不真够看。”
马英图不屑道:“他们得先有那个胆子才行?”
张树声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在帮的人,有时猾如狡狐,有时又直如炮筒,一点就着。可以看不上他们,但终究不能大意。”
马英图深以为然,暗自警醒。